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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 64 / 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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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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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昔者蘇東坡被貶南來,食蚝,覺其味美,戒語他的兒子北歸時休要告訴人家,恐怕他們因此求謫嶺南。這是一則誰都知道的佳話:我再來另舉一個大家不太曉得的民間傳說吧。

俗傳宋末,帝給元番追趕南下。一晚,行到我們海丰南山嶺,腹甚餓,野人以飯菜——油尖米飯和粗鱗針——進之。帝食次,覺風味大佳,因嘆道:


  

玉飯送金湯,

何必作君王?

好了,不抄了,別使饞嘴的朋友聽得垂涎吧。

在凡百水果都很繁盛的嶺南之區,最使我愛吃的一件,該無過于荔枝了。談到荔枝,我們總要想起唐宋兩位藝術家的故事吧。這兩人,一是李三郎的妃子楊玉環,她生長於西蜀,酷嗜我們故鄉的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確是當年事情逼真的寫照啊。後來妃子死去,三郎一回見到進貢的荔枝,想起他從前的愛侶,還禁不住為她淒然飲泣;一是東坡,他是個著名饕餮的學士。他貶到我們嶺南來,竟像是天爺爺特賜他一場飽吃的好機會一樣。在許多食品中,他尤特別喜歡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顆,不妨長作嶺南人。

」這不是此老饞態自行證實的絶好「招供」嗎?

你們有不曾見荔枝的朋友嗎?我想總該不會有吧。因為至少你們是可以從罐頭的食物裡見到的,雖然在那裡的已經少變了形態,而且僅僅是它的肉身。若你們萬一有不曾見過它來的,那麼,你們要從文字裡求滿足時,最好是去看白居易那篇簡短的《圖序》。因為他寫的雖不必十分相象,但總算得其近似了。

聽說宋朝的蔡襄,做過一部《荔枝譜》不知內容說的怎樣。我即沒有見過,也就不便多說了。

荔枝的為物,我們不必待啖喝了它的雪白的嫩肉和香醇的甘漿而後,才知道它是果中的佳品,便是起初看了它的外形,已經夠知道它是很「藝術的」了。柿紅的果皮上,印着龜甲似的花紋,這不是很美觀麼?它種果皮,或過粗糙,或傷平滑,或色澤不佳。方之於它,真像有上下床之別!記得前人把龍眼叫做「荔枝奴」。這若然只限于生熟的時期前後來論,我也可以不必多說;若含有兩者性質上比擬的意思,那麼,我就不能首肯了。

因為像那樣土劣的龍眼子,——只有蒼蠅最喜歡的東西,就是做他的奴婢也有點不配啊!這麼一來,也許有人要說我把荔枝看得太名貴了,但我想若平日賞識過它的,至少也該不說我在這兒撒謊吧?

我們這裡荔枝上市的時候,大約正是在大地如火爐般熱烘着的五六月。這時,楊梅,李子等,已經漸漸過去,黃皮子、山梨等,又多俗而寡味,荔枝總算是一種當行出色的水果了。我們當日影已斜的午後,或銀月初上的黃昏,獨自的或多人的,坐在那清風徐來,綠陰如蓋的樹下,吃着這一顆顆晶丸般的荔枝,比起古人「浮瓜沉李」的故事,不知誰要風韻得多?猶記得數年前曾以荔枝一筐,饋送某兒郎,簡上附以詩云:「眼前三百堪銷夏,纖指無勞雪藕絲。」實在的,這種風味即比之杜甫所盛稱的「公子調冰人,佳人雪藕絲」,也何須多讓呢?


  
吾粵有著名的荔枝灣,其地荔枝夾岸,白蓮滿塘。相傳是南漢時候的昌華舊苑。每當夏季,荔枝繁結,避暑遊人,雲簇于此。我數年前客廣州,正值歲暮天寒,不是它輕紅高掛,招徠遊客的時候,所以無緣打槳一至其地,暢嘗所謂仙城風味。

這件事,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可惜呢。 ·551·   徒步旅行者朱湘

朱湘19041933,安徽太湖人,詩人。著有詩集《夏天》、《草莽集》、《石門集》、《永言集》,散文集《中書集》等。

往常看見報紙上登載着某人某人徒步旅行的新聞,我總在心上泛起一種遼遠的感覺,覺得這些徒步旅行者是屬於另一個世界——一個浪漫的世界;他們與我,一個刻板式的家居者,是完全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我思忖着,每人與生俱來的都帶有一點冒險性,即使他是中國人,一個最缺乏冒險性的民族……希臘人不也是一個習于家居,不願輕易的離開鄉土的民族麼?然而幾千年來的文學中,那個最浪漫的冒險故事,《奧德賽》它正是希臘民族的產品。這一點冒險性既是內在的;它必然就要去自尋外發的途徑,大規模的或是小規模的,顧及實益的或是超乎實益的。林德白的橫渡大西洋飛航,孛爾得的南極探險,這些都是大規模的,因之也不得不是顧及實益的,——雖然不一定是顧慮到個人的實益,——唯有小規模的徒步旅行,它是超乎實益的,它並不曾存着一種目的,任是擴大國家的版圖,或是準備將來軍事上的需要,或是採集科學上的文獻;徒步旅行如其有目的,我們最多也不過能說它是一種虛榮心的滿足,這也是人情,不能加以非議——那一張沿途上行政人物的簽名單也算不了什麼寶貝,我們這些安逸的家居者倒不必去眼紅,儘管由它去落在徒步旅行者的手中,作一個紀念品好了。

這一種的虛榮心倒遠強似那種兩個人罵街,都要占最後一句話的上風的虛榮心。所以,就一方面說來,徒步旅行也能算得是藝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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