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沼默默地點了點頭。井上五郎可能忘了狼的存在和暴風雨,其實,你躲進殘骸中,狼會循著氣息挖開墻來咬死你,暴風雨也會奪去體溫將你凍死。
「我也反對!啊,阿梅,你呢?」阿鐵問阿梅。他同意阿鐵的。
「阿平,你怎麼樣?」
「我?」阿平故意做出考慮的樣子,然後說,「我贊成出去的意見,儘量地鬧他一場!」
「喂,你沒看見中原是怎麼被吃掉的嗎?」
「看到啦,可待在這鬼地方又有什麼用呢?」阿平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嘴唇裂開著,而且眼神陰沉,整個來看,給人低能的感覺。
「你,混蛋!」阿鐵好像生氣了。
「混蛋就混蛋,隨你怎麼說吧。」阿平吶吶地回答。
「請你們女的也發表自己的意見。」涸沼看著中江真澄。
「我……」
「你?你他媽給我留在這裡!你給我住口!」阿鐵製止了中江真澄。
「是!」真澄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我也留下來,」井上薰說。乾博子和另外三名女大學生,還有內藤節子和島崎君枝都表示願意留下來。
「行了,就這麼決定了,請你也服從多數意見。」松本重治又活躍了些。
「不!我決定衝出去!」涸沼輕聲說明了自己的意見。
「衝出去?——可是,你!」松本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了。涸沼早就說明可以不服從多數人的決議。這是有些我行我素,但涸沼涼介對於困在鹿澤莊的這十幾個人來說,是唯一的戰鬥力;讓涸沼一走,再帶上阿平的話……松本陷入了窘態。
「很難說能不能下山,如果成功的話,我會聯繫救援隊。」涸沼站了起來。
「我也要去的。」阿平跟著起來了。
涸沼朝廚房走去,打算用中原留下的那些燈油做幾支火把;黑暗中是不好對付狼的。
涸沼和阿平到廚房去了以後,其他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哪裡有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音傳來,大廳的屋樑也是一陣晃動。
沉默還在持續著。
中江真澄坐在阿鐵一邊。阿鐵的一隻手伸在桌子上,在微微地發抖。真澄看著他那抖動的手指,一種不可忍受的情緒緊緊地纏住她。
阿鐵的膽小使真澄感到嫌惡。也許不是膽小,但是,他受不了恐怖和緊張的持續卻是事實。他逃避了,非常醜惡的逃避。
本來,真澄的心底還殘存著一縷微妙的希望,那就是阿鐵也許會在最緊要的時刻站出來。她期待著阿鐵能與狼搏鬥一番而死去,這樣她就會原諒他的殘暴。
然而阿鐵始終畏縮不前,甚至打算等到鹿澤莊徹底倒塌。
現在,真澄完全看清了他的嘴臉。她對自己被那些男人玷污的身體感到嫌惡,對自己的行為也感到了羞愧。
「我也要從這裡出去!」中江真澄看著島崎,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她再也不能待在這裡。她並沒有僥倖逃生的心裡,只是想到涸沼涼介從這裡一走,剩下的男人除島崎外,個個心地卑劣,不能跟這樣的人死在一起。
「畜牲!誰讓你出去了?」阿鐵用力敲著桌子。
「你阻攔也沒用,我決不願和你死在一起!」真澄說著站起了身子。
阿鐵的臉又扭曲了,但這次他沒有對真澄使用暴力。
中江真澄也到廚房去了。
沉默又籠罩著大廳。
桌上的一隻玻璃杯滑落到地上,「叭」地一聲摔破了。杯子正好落在乾博子的腳下,清脆的破裂聲使她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博子走到正宗思的身邊對她說:「我也要出去,就把波蒂託付給你了。到了最後的時候,它自己會跑的。好吧,就拜託你了。」
乾博子的身影也消失在廚房的方向。島崎安雄無言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已經有四個人要走了,島崎感到自己心裡有些動搖。不是由於他們走後的寂寞和不安,他已經打算和鹿澤莊共命運了。這時動搖是由於兩位女性的離去。誰都知道,一出去就會被狼群撕成碎片。她們在明白會是什麼結果的情況下,仍敢於走向死亡的彼岸,對她們的決心,島崎感到不知所措;也許,自己提議留在鹿澤莊是個錯誤。
風颳得更猛了。
「我也去吧。」內藤節子也抬起了身子。
「是嗎?你也要去呵。」島崎抬頭看她從一邊走了過去。
「傻瓜,都是傻瓜!」松本重治怒氣衝衝地叫著,「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都被狼吃了就好了。」井上五郎附和著。
「是呵,被狼吃了才好呢!他們五個人去餵狼,狼就會吃飽肚子,那時候我們說不定就能下山了噢。」阿鐵小聲詛咒著。
沉默又恢復了,各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剛才幾位女性的神情是自若的,甚至是剛強的,但是她們聲明出去時那短促的語言卻清楚地勾畫出了各自的心中的悲哀。她們的宣告,無疑給其餘的人帶來了壓力。
松本、阿鐵那一夥人都鐵青著臉,垂頭而坐。鹿澤莊不時發出可怕的「嘰嘎」聲。狂風一陣陣地從一半成了房架的鹿澤莊掠過,發出呼嘯聲,這些聲音猶如地獄死神的召喚。死神等候在屋內屋外。不管怎麼選擇都難逃一死。差別是在出去的人先死一步。對於無視死亡的世界,毅然走出門外去擁抱死神的三位女性,使留下來的人心情更復雜。
「先生……」島崎聽到老伴在招呼自己。
他默默地扭頭看了看妻子。
「我們也……」君枝只說出了一半,然後默默地抓住了丈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