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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在身邊呼嘯,不,不僅僅在身邊,天地都在呻吟,狼的嗥叫似乎要掩過天地的呻吟。狼群就在身邊,可是安造看不清,它們就像黑色的精靈融匯在天地的晦冥之中。
狼群的嗥叫在安造的體內震動,猶如地崩一般。他可以想像得出狼嗥時的姿勢,一定是把頭低得很低,就像在地上磨擦一樣,張開大口露出鋒利的牙齒,四肢隨時準備躍起,一雙目燃燒著火焰。安造完全可以從嚎叫聲中想像得出它們現在的樣子。
突然間,一條黑影從正面撲了過來,待它跳到齊胸高的位置時,安造開了槍。這是應該射中的一槍,然而跳動的槍身竟使子彈射偏了。手裡就這麼一發子彈,扣動槍機的瞬間,他把空槍換到了另一隻手上。
又有一條黑影劃破黑暗撲了上來,安造感到左手就像是擊到巖石上一般火辣辣地疼起來,知道是被狼咬住了。他拚命用右手去捅,但是狼沒有鬆開,一時間左臂感覺麻木了,很明顯狼牙咬進骨頭裡。
安造手裡的槍滑落到地上,感到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都能看得清血的網路。死神拉開了黑沉沉的大幕。
安造跳著張開雙腿,順勢抽出腰刀,照準咬住了他左手腕的狼頭砍去。狼從他的手上落到地上。這是他感覺到的。他的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大雨沖得本來就睜不開,再加上極度的憤怒,使他雙目失明。但他從自己身體重心的改變知道狼被砍中了。他的身體朝右邊傾斜著。
安造正想移身體,同時有兩隻狼咬住了他的腿。他不由慘叫一聲。那兩隻狼將牙深深地咬進肌肉,死命地擺動著腦袋。安造想可能腿會折斷了,等他恢復意識時,已經倒在了雨水中。他用腿蹬地支起上身,舉起腰刀砍向那團黑影,只聽一聲淒厲的嚎叫,他知道又砍中了。
這時,他的眼前浮出無數的黑影,看到了幽靈似的淡青色的狼眼閃動。在他剛看到狼眼的瞬間,揮動腰刀的右臂受到了狼的衝擊。他不知道腰刀掉到哪裡去了,左手、右手以及兩腿完全失去了知覺。
又一隻狼咬住了安造的脖子,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轟鳴;狼的牙齒在脖子上咬得很深。
——腰刀,給我腰刀!安造拚死抬起失去感覺的右臂搜尋著腰刀。那隻狼爬到安造的肚子上,張開四肢壓住他,咬著他的腦袋左右劇烈地搖動。安造聽到了脖頸上的肉塊撕裂后發出的很大的響聲……
第七章 絕路
1
晚上九時。
收音機正播送著颱風預報。
放在桌子上的攜帶型收音機音量不大,預報說:
「第十二號特大臺風,正在和歌山市附近,以每小時十五公里的速度朝東北偏東方向移動,中心附近的氣壓為九五○毫巴,中心附近最大風速為每秒四十米,在半徑二百公里以內形成風速二十五米以上的暴風雨圈,該颱風將於明天中午抵達名古屋市,午夜零點到達南阿爾卑斯山脈的赤石峰附近,隨著颱風經過地區,山嶽地帶……」
遠山搜查員關上了收音機。
「要到南阿爾卑斯赤石峰呵……」遠山憂心忡忡地對自己說。
他眼前浮現出在飯田市分手時的涸沼涼介。涸沼眺望著掩進薄暮中的赤石峰時,神色是那麼嚴峻。他覺得涸沼很怪僻,聽說中原順逃走的訊息后,立即直奔冬季運動商店,究竟是什麼直覺的東西使他採取這種行動呢?就算中原逃進了赤石峰,可那裡群山連綿、奇峰峭壁,簡直跟地獄一樣。是什麼樣的精神構造,使涸沼敢於隻身進山追捕逃犯呢?
「遠山君——」搜查一科科長喊著遠山。
遠山抬起頭來,看到了科長那滿腹心事的表情。
「那傢伙,不會出事吧。呵?」
「這……」
「剛才預報說颱風要貫穿整個赤石山脈呢。」
「是啊。」
「要是他在山裡遇險,能不能委託縣警察署山嶽警備隊出動呢?」
「也許需要,你看這情況……」涸沼決心進山那時侯,遠山已向當地警察署打聽過,知道整個赤石山區氣候將急變,並有特大暴風雨襲擊。
「這人真是……」
「不過,也許他真能把中原順逮捕后,又平安無恙地送回來呢。」遠山想,即使他避過颱風,又鬍髭蓬亂地押著罪犯回來,恐怕也是幾個月以後了。
「就算他順利回來了,我們不難堪嗎?嗯?」其實科長自己未必能說出究竟什麼會使他難堪。
桌子上擺著井上五郎的小型收音機。
「明天午夜零點……」島崎安雄看著門外自言自語。他們剛聽過颱風預報。這時,武田安造出去後已過了一個小時。
颱風到達赤石山脈還有二十四小時,如果目前的狀態一直繼續到颱風通過……想到這兒,島崎搖了搖頭。颱風通過不管是什麼時候,現在對他們似乎無關緊要了。因為鹿澤莊無論如何是維持不到那個時辰了。
所有的人都換好了衣服,準備了乾柴棒或樹棍,作好了決鬥的準備。死可能是不可避免了,本能支配他們作好了臨死前搏鬥的準備。
武田安造葬身狼腹的事實已清楚地警告著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