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倉田淑子發出了微弱的悲鳴。跡邊驚駭地回過頭來。只見倉田淑子一邊哭泣一邊敲打著洞壁。這是一種發了瘋似的舉動。沒有人去勸阻她。神林道子也有氣無力地靠在洞壁上冷漠地注視著倉田的狂態。川原和秋元也都一動不動。
就在跡邊想要跟倉田搭語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野狗的殘叫聲。先是嗷地一聲尖叫,接著是幾聲痛苦而又微弱的呻吟。然後便停止了慘叫。很明顯,外面好像發生了異變。野狗群像潮水退潮一般遁入林海之中。
明石急匆匆地爬出了洞穴。他手持一根粗木棒,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慢吞吞地向樹中走去。跡邊勸他不要胡來,可對方毫不理會。
待胡石的身影消失在林海中以後,四周又恢復了靜寂。那是一種沒有實感的靜寂。耳邊可以聽到微風輕拂的聲音。風聲已顯示出深秋將至的寂寥。不知何時,倉田淑子已恢復了常態。
就從那時起,也許是因為明石和野狗群全都消失了的緣故,林海中萬籟俱寂。十分,二十分,時間在流逝。好像在報告時間的流逝,樹上的枯葉無聲地飄落著。
四十多分鐘以後,朝石才從林海中返回洞穴。他手裡拎著什麼,來到身邊以後,幾個人才發現那是兩條狗腿,是兩條血淋淋的狗的後腿。明石本人也是—樣,從前胸到腹部,到處都沾滿了血跡。
「我用蔓草做了一個絆網。」明石將兩條狗腿放到了苔蘚上,「那群野狗見自己的夥伴被吊了起來,全都他媽跑掉了。喂,不來點嗎?」
跡邊轉過臉去。那是兩條用盡全力才撕裂,似乎已經剝了皮的狗腿。明石拿起一條吃了起來。轉瞬間他的嘴邊已是鮮血淋漓。
「先生,不吃可就不能活著回去了。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問題呀。」
明石一邊嚼著生肉一邊笑了起來。
跡邊拿起了另一條狗腿,還熱乎乎的。明石點了點頭,那神色彷彿在說:香得很哪!明石並不咀嚼,狼吞虎嚥地把野狗肉吞進肚裡。跡邊閉著眼睛咬下一片肉來。鮮血和柔軟的野狗肉使他口內生津。
「不讓我們吃點嗎?」川原垂涎欲滴地問道。
「啊,怎麼辦好呢……」
明石看了看神林道子。神林正目不轉晴地凝視著明石的嘴角。
「把這食物平均分配吧。」
跡邊把狗腿遞給了川原。明石則把自己手中的狗腿遞到神林道子手中,然後用手擦了擦血跡模糊的嘴角。
「夫人,也許就是這條狗吃了瀨川的肉呢。」
然而神林道子並未理會,她咬住了狗腿上的肉,任憑鮮血染紅了她的嘴唇。跡邊讓出去的狗腿又轉到了秋元手裡,接著又從秋元那兒轉到倉田淑子手中。倉田淑子也毫不猶豫地狠狠咬了一口,跡邊感到有點噁心。野狗昨天吃了獺川,而人類今天則在吃那條野狗。想要嘔吐的感覺來自這殘忍之舉,但也並不盡然,其中還摻雜著飢餓的殘酷、生存的淒涼。不吃則死,事出無奈。儘管如此,那毫無血色、面孔蒼白的神林道子和倉田淑子,貪婪地吞噬剛剛撕裂的狗腿的樣子,也還是有些令人費解。這同已被逼向絕望的深淵,因而便不顧廉恥地向男人獻出肉體的性慾毫無二致。
跡邊橫躺下去。噁心和飢餓完全是兩碼事。他覺得那已近乎熔解在舌頭上的生肉的味道越發激起了他的食慾,使他更加感到飢腸轆轆。
「不光是腿吧?肯定還有別的。」川原嚮明石投去了責問的目光。
「你自己去捉好了,我可沒有義務養活誰。」明石不耐煩地答道,接著便躺了下去。
「先生,」明石跟跡邊搭起話來,「那些野狗看到自己的夥伴被吊了起來,全都一窩風地跑掉了。您說它們還會回來嗎?」
「狗是聰明的動物,夥伴的死會使它們產生動搖,但它們肯定還會回來的。因為它們已經看透了,我們既沒有武器也沒有戰鬥力。它們大概不會就此罷休的。」
「可也是啊……」
明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沉默不語起來。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片刻以後,跡邊問道。
「不,沒什麼……」
明石枕著胳膊,望著洞穴的上方答道。
跡邊閉上了眼睛。因吃了幾片生肉而引起的強烈的飢餓感正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減弱。他似睡非睡地打起盹來。
人們似乎都在翻身。
過了一會兒,跡邊聽到了有人活動的聲響。他睜眼一瞧,只見神林道子正跪著嚮明石身邊爬去。明石翻了一個身,好像抱住了神林。
跡邊閉上了眼睛。緊閉的眸子里映出了神林那正在彎曲的妖冶的下身。雖然聲音很低,可那毫無掩飾的呻吟卻正是從神林口中發出的。在他們對過,不知是川原還是秋元,似乎也正在向倉田淑子的身邊爬去。
神林道子主動把身體奉獻給明石的動機已十分清楚。她已經看出:如果成為明石的人,則還有一線生存的希望。明石那短小的身軀里隱藏著一種違背客觀規律,可以反過來去吞食野獸藉以延長生命的強大的韌力。跡邊已經沒有活動能力。川原和秋元已被嚇癱了。跡邊在心中暗想:倉田淑子也毫無疑問會馬上把身體主動獻給明石的。只要尚有一線生存的希望,她們就不得不那樣做。
明石已經完事,離開了神林的身體。不知是誰想要步明石的後塵,卻遭到了拒絕。
「先生。」明石在跡邊耳畔低聲問道,「先生,您也來一次吧?怎麼樣?」
跡邊沒有回答。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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