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雪之中往往會出現這種情況——一些人產生了幻覺,彷彿看到了爐子、床或是冒著熱氣的食物,聽到搜索隊的呼喊聲,於是便爬出了雪洞,可結果呢,大都被凍死在冰雪之中。值得慶幸的是眼下並不是大雪紛飛的季節,而且並非身處高山峻嶺之上。雖然沒有凍死之虞,仍有可能為幻覺所擾,進而喪失理智,做出非常之舉來。這也很令人擔憂。像那些登山隊員,儘管採取了一致的行動,可也難免還會有一些人喪失理智,何況眼前這幾個人不過是因為汽車失事才臨時湊聚在一起的烏合之衆,倘若出現危機,則難以活著逃出林海。
沒了丈夫而陷入悲嘆之中的已婚女子,失去了男友的姑娘和只有嘴功夫的秋元及川原,幾個人當中可以指望上的只有木工瀨川,可還有那個落落寡言、表情陰鬱的明石。
跡邊突然一躍而起,因為身旁繁密的樹叢中響起了腳步聲,他之所以意識到那是腳步聲,是因為那是一種只有踏在枯葉上才會發出的聲響。此外,金龜子也突然停止了鳴叫。
跡邊向黑暗處望去,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什麼東西在走動的跡象。金龜子再一次歡唱起來。一股陰風從跡邊的脊背上一掠而過。
「果然不錯,確實有一個傢伙在偷看著我們!」跡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知何時,大家已經坐了起來。
「那傢伙會是什麼呢?」秋元的聲音已經僵硬了。
「我怎麼知道呢,你自己看好了。」瀨川的聲音也由於感到害怕而顯得有些低沉。
「不管怎麼說,有個傢伙就在我們身邊,這是毫無疑問的。」跡邊沉著地說道。「換班睡吧,我先來放哨。」
無人反對。
以兩個女性為中心,人們將身體靠攏在一起。跡邊則坐在那裡,用他那已經看慣了黑暗的眼睛觀察著周圍的動靜。躺著的六個人無一成眠。他們神經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風吹草動的話,有的人準會給嚇破膽。
也不知過了多久,跡邊發現四周已是漆黑一團。月光似乎已被那厚厚的雲彩遮住了。
會是什麼東西呢?
跡邊曾說過,那個傢伙可能是熊。可那種喉部長有月牙形白毛的黑熊是從主動向人發動攻擊的。可又想像不出除了熊以外還會有哪種動物能採取這種跟蹤行動。瀨川說他從一大早起就有所察覺,跡邊也是如此。而野生動物則沒有這種執著的耐力。
跡邊再也沒有聽到那種腳步聲。
漫長的黑夜在悄悄逝去。大約在半夜以後,雨點落到了跡邊的臉上。剛剛聽到那吧嗒吧嗒雨打枝葉的聲音,俄頃,大雨便傾盆而下。七個人跑到了樹蓋下。然而樹蓋並不能讓他們避雨。傾盆大雨被枝葉遮擋了一下以後,雨滴反而變大了,竟像流水一般向他們襲來。還不到十分鐘的光景,七個人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天明以後,大雨方霽。朝陽在冉冉升起,其光線就像利箭一樣筆直地插入林海之中。水蒸氣從苔蘚覆蓋的地面騰騰昇起,光線與水蒸氣攪在一起,呈現出一幅美麗的綠色圖景。
七個人赤裸裸地擰起自己的衣服來。兩個女性似乎已躲進不遠處的樹叢中脫光了衣服。
事情就發生在這時。川原一直在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已經赤身裸體的明石。過了一會兒,他大聲喊了起來。
「我明白了。這小子是殺人犯!」
川原突然把手指向明石。明石就像被這句話刺痛了身體—般猛地躥出兩步來遠,迅速折斷了身旁的桔樹枝,拉起了架勢。這是一種迅疾的、幾乎可以謂之為本能的動作。他的樣子十分難看。
跡邊站到了兩個人中間。
川原堅持說他想起了那張因強姦殺人嫌疑而正在被到處通緝的照片上的人,右胸上有動過手術的遺痕便是明證,通緝令上寫得清清楚楚。確實,明石的胸部有動過手術的痕跡。
「把樹枝扔了,明石君。」跡邊溫和地說。
「你們想要把我怎樣?」
明石的臉色變得一片黑紫,這「兇狠」的鮮血,明石似乎一直在隱藏著它,而現在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隱藏下去了。
「不想把你怎麼樣。即便你就是殺人犯,也與我們毫不相干。最重要的是我們應該互相幫助,逃出這片林海。」
「你是想在逃出林海以後再把我交給警察嗎?」
「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做那種事情,因為我們是夥伴。」
「我可不願意那麼做。」川原說道。
「這兒還有兩個女的,怎麼能讓強姦殺人嫌疑犯和她們在一起呢!應該把他攆走。」
「我也是這麼想的。」秋元贊同地說道。
「我反對把他攆走,」瀨川叉開雙腿站到了秋元和川原的面前,「你們倆動不動就要挑刺兒。乾脆,你們倆走開好啦!」
「你想袒護殺人犯嗎?」
「那又能怎樣?」瀨川追問道。
「算了,別吵了。」神林道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邊,「你們想過這是什麼地方嗎?這裡是富士山下的林海!在這兒要是迷了路,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
「就是嗎。吵吵鬧鬧地消耗體力那是愚蠢的作法。快把衣服穿上。打起精神來出發吧。」
跡邊以這些話打了圓場。
第三章
3
他們逐漸地陷入到深深的絕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