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頁
鐘魯公點點頭道:「我當時見她受杖的當口,卻也號呼甚慘,可沒一點眼淚。事後又據皂隸說,犯人無論怎樣號呼,照例不會有眼淚落出來的。這個原因,連他們做皂隸的也不明白。我後來又聽得錢夫人的心腹婢女對我說,錢夫人于受杖之後,不過兩個月,婰肉已經長出。醫生也沒本領醫治,還是皂隸藏有秘方,全是草藥。所服皂隸的草藥,每服是十五兩銀子,一共僅服了三四劑,居然就好。」
鐘魯公說到這裡,還待再說,忽見徐公館的管家,呈上一封電報給他,說是這封電報是他家裡打發人送來的。鐘魯公接到手中,趕忙譯出一看,見是彭玉麟打給他的,上面寫著是:四川成都縣速轉鐘觀察魯公兄鑒:別後甚念。尊夫人喪務,想已蕆事。務希見電立即東下。弟頃得軍機處函稱:奉太后面諭,來歲正月皇上大婚,典禮不妨稍稍隆重,著派彭玉麟來京,就近統帶神機營,照料大婚事務等語。囑弟從早入京,免致遺誤特旨事件。查神機營之設,原為兩宮護衛,本朝二百餘年,畢屬嫡支親王統帶,其中僅有左文襄曾經仰蒙特恩一次,弟何人斯,如何敢膺如此重任,業已奏請收回成命,現尚未奉批迴。若因固辭不獲,弟則不能不先朝入京,接洽一切。惟此間巡閱長江事務,極關重要,兄系熟手,無論如何,務必速來代我主持一切奏稿為要。曩歲弟因辦理孫女婚事入浙,謁仲良制軍時,浙江全省營務處徐杏林方伯,曾經為弟一卜,據爻辭云,明年為水年,弟之五行,逢水大吉,必有特別喜事,今果蒙此非常聖普,杏林方伯之卦,洵可謂絕無僅有神乎其技者矣!
兄如晤面時,可為一謝。何日起程,迅速電示。切盼。彭玉麟印
魯鐘公一直看畢電文,便把電報送與徐春榮去看,等得徐春榮看完,轉遞陳石卿去看的時候,鐘魯公忽朝徐春榮拱手笑道:「杏翁的文王卦,怎麼這般靈驗。我此刻就要求杏翁代我一卜,我想不應彭宮保之召,不知可能辦得到否?」
此時陳石卿已將電報看完,一面送還魯公,一面接嘴笑道:「杏翁之卦,本來不肯輕易為人卜的,我說彭宮保既來相請魯翁,魯翁如何可以不去,何必要勞杏翁卜這一卦呢?」
鐘魯公未及答話,徐春榮望了陳石卿一眼,始對鐘魯公說道:「石卿此言,我很贊成。非但不必卜卦,而且有件大事,要托魯翁前去面懇雪琴宮保一下。」
鐘魯公聽說,忙問什麼大事,說得如此鄭重。
徐春榮又朝陳石卿低聲說道:「我托魯翁去和雪琴宮保講的說話,石卿千萬不可去對我們老師說知。」
陳石卿連連點首道:「你放心,我決計不多嘴就是。」
徐春榮因見陳石卿如此說法,忙對鐘魯公說道:「兄弟家有八十多歲的老母,下有兩個孩子,大的不過幾歲,所謂仰事俯畜的事情,一樣沒有辦妥。我又自己曾經卜過一卦,爻辭上面,卻有『生於秦而死於楚』的一句說話。倘果應了那話,我作他鄉之鬼,倒不在乎,如此一來,豈不急熬我的老母。」徐春榮說到這句,不禁轉了悲音,同時落下淚來。
鐘魯公、陳石卿兩個,忙不迭的一同勸慰道:「杏翁純孝天成,快快不可如此傷感。」
徐春榮拭著淚道:「魯翁能夠應允兄弟之託,兄弟全家一定感激。」
鐘魯公極誠懇的答道:「快請吩咐,決不相負。」徐春榮道:「我們仲良老師,生平最佩服的是雪琴宮保,我想求他老人家,將我咨調到他那裡,然後讓我回籍隱居。」
鐘魯公聽說,不覺現出很躊躇的顏色出來道:「兄弟平常時候,常聽雪琴宮保說起,一遇機會,他想奏保杏翁去做江西巡撫,或是湖南巡撫的。又說現在一班中興名將,已經寥若晨星,兄弟猜他之意,未必就肯讓杏翁就去高蹈呢。」
徐春榮連連的雙手亂搖道:「大凡能夠忠於君上的人物,一定能夠孝他父母。我料雪琴宮保,只要魯翁為我委曲陳情,定蒙採納。」
鐘魯公聽到這裡,不禁義形於色的答道:「既是如此,杏翁放心。兄弟本因家事糾纏,不顧重行出山,再作馮婦。現在杏翁既要兄弟去和雪琴宮保一說此事,兄弟單為這個面上,也要再走一遭的了。」
徐春榮忙拱手相謝道:「既蒙金諾,還求玉成,事不宜遲,愈早愈妙。」
陳石卿也望著鐘魯公道:「我聽說,皇上大婚的日期,本來定在今年正月間的,不曉得爲了何事,又改在明年正月二十六日。魯翁既已了答應了杏翁,此刻已是九月底邊了,雪琴宮保,至遲總在十一月里,定得到京,魯翁自然早到那兒,去與雪琴宮保接洽接洽為妙。」
鐘魯公正待接腔,忽又想到一樁事情,一看左右無人,便低聲的問著徐春榮道:「我似乎聽得杏翁,曾替雪琴官保卜過一卦,說他明年庚寅,有個關口難過,此話怎講?」
徐春榮也輕輕的答道:「我看那個卦上爻辭,雪琴宮保乃是水命,生平遇水必勝,遇火必克。明年歲在庚寅,恐怕難過,所以我急急的催你從早動身,便是為此。」
鐘魯公聽了一嚇道:「如此說來,雪琴宮保真的壽僅如此不成。」
徐春榮點點頭道:「大數已定,似難挽回。」
鐘魯公聽到這句,慌忙站起告辭道:「這末我就趁早回家,收拾收拾,立即動身,總要辦到雪琴宮保先把杏翁資調離川才好。」
陳石卿笑著道:「你們二位這般說話,難道雪琴宮保真的馬上就有不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