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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朋友!」謝列寧寫道。「你上次同我的談話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關於瑪絲洛娃一案,你的意見是正確的。我仔細查閲了這個案件,看出她受到不白之冤,確實令人憤慨。這事只能由你遞交狀子的上訴委員會來改正。我協助了他們裁決這個案件,現隨信寄上減刑公文的副本,地址是葉卡吉琳娜·伊凡諾夫娜伯爵夫人給我的。公文正本已送往她當初受審的監禁地,即將轉到西伯利亞總署。我趕緊把這個喜訊告訴你。友好地握你的手。你的謝列寧。」
公文內容如下:「皇帝陛下受理上告禦狀辦公廳。案由某某號,案卷某某號。某某科,某年,某月,某日。奉皇帝陛下受理上告禦狀辦公廳主任令,茲特通知小市民葉卡吉琳娜·瑪絲洛娃,皇帝陛下披閲瑪絲洛娃禦狀,體恤下情,恩准所請,着將該犯所判苦役改為流放,在西伯利亞較近處執行。」
這是一個大喜訊。凡是聶赫留朵夫希望為卡秋莎和自己做到的事,如今都已實現了。不錯,她的地位發生了變化,他同她的關係也變得複雜了。以前她是個苦役犯,他提出要同她結婚,也只能徒具形式,至多稍稍改善她的處境罷了。如今可沒有什麼東西妨礙他們生活在一起了。可是聶赫留朵夫還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再說,她同西蒙松的關係又怎麼辦呢?她昨天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要是她同意跟西蒙松結合,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這些問題他怎麼也搞不清楚,就索性不去想它們。「這一切以後都會清楚的,」他想,「現在得趕快去同她見面,把這個喜訊告訴她,把她釋放出來。」他以為憑到手的副本就足以辦到這一點。他走出郵政局,吩咐車伕把他送到監獄。
儘管將軍沒有准許上午探監,聶赫留朵夫憑經驗知道,在上級長官那裡絶對辦不到的事,在下級官員那裡倒很容易辦到,因此決定先到監獄去一下,把這個喜訊告訴卡秋莎,也許就可以把她釋放出來,同時打聽一下克雷裡卓夫的健康情況,並把將軍的話轉告他和謝基尼娜。
典獄長身材魁偉,威風凜凜,留着唇髭和一直長到嘴角的絡腮鬍子。他接待聶赫留朵夫很嚴厲,直率地聲稱,未經長官批准,他不能讓任何人進去探監。聶赫留朵夫說,他在京城裡也常去探監。典獄長聽了回答說:
「這很可能,但我不能容許這樣做。」他說這話時的口氣彷彿還表示:「你們這些京城裡來的老爺,准以為可以嚇唬我們,弄得我們束手無策,可我們雖然身居東西伯利亞,也知道嚴守法紀,還會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皇帝陛下辦公廳發的公文副本對典獄長也不起作用。他斷然拒絶放聶赫留朵夫進監獄。聶赫留朵夫天真地以為他一出示公文副本,瑪絲洛娃就可以當場獲得釋放,不料典獄長只輕蔑地微微一笑,聲稱要釋放任何人犯,必須有他頂頭上司的命令。他所能答應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可以通知瑪絲洛娃,說她已獲得減刑,一旦接到上級批文,就會立刻把她釋放,不會耽擱一個鐘頭。
關於克雷裡卓夫的健康,他也拒絶提供任何情況。他說他連有沒有這樣一個犯人都不清楚。聶赫留朵夫一無所獲,只得坐上馬車回旅館。
典獄長所以這樣嚴厲,主要是因為監獄裡收容了比平常多一倍的犯人,擁擠不堪,而且傷寒流行。聶赫留朵夫的馬車伕路上告訴他說:「監獄裡人死得很多。那邊流行瘟疫。每天都有二十人被埋葬。」
二十四
聶赫留朵夫雖然在監獄裡碰了壁,但他還是興奮地乘車去省長辦公室,查問瑪絲洛娃的減刑公文有沒有到達。公文還沒有到,因此聶赫留朵夫一回到旅館,毫不耽擱,立刻寫信把這事告訴謝列寧和律師。他寫完信,看了看表,已經是去將軍家赴宴的時候了。
在路上他又想到,不知道卡秋莎對她的減刑會有什麼想法。她將被規定居留在什麼地方?他將怎樣跟她一起生活?西蒙松將怎麼辦?她對他究竟抱什麼態度?聶赫留朵夫想起她精神上的變化,同時也想起了她的往事。
「必須把那些事忘記,一筆勾銷,」他想,連忙把有關她的念頭從頭腦裡驅除掉。「到時候都會見分曉的,」他自言自語,接着考慮他該對將軍說些什麼。
將軍家的宴會十分豪華,顯示出富豪和達官的生活排場。這種排場是聶赫留朵夫所習慣的,但他已長期喪失奢侈的享受,甚至連最起碼的舒適條件都沒有,因此這樣的宴會就使他格外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