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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 4 /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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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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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藝並立,《樂》亡而入於《詩》、《禮》,《書》亡而入於《春秋》,皆天時人事,不知其然而然也。《春秋》之事,則齊桓、晉文,而宰孔之命齊侯,王子虎之命晉侯,皆訓誥之文也,而左氏附傳以翼經;夫子不與《文侯之命》同著於篇,則《書》入《春秋》之明證也。馬遷紹法《春秋》,而刪潤典謨,以入紀傳;班固承遷有作,而《禹貢》取冠《地理》,《洪範》特志《五行》,而《書》與《春秋》不得不合為一矣。後儒不察,又謂紀傳法《尚書》,而編年法《春秋》,是與左言右事之強分流別,又何以異哉?

○書教中


  

《書》無定體,故易失其傳;亦惟《書》無定體,故託之者眾。周末文勝,官禮失其職守,而百家之學,多爭託於三皇五帝之書矣。藝植託於神農,兵法醫經託於黃帝,好事之徒,傳為《三墳》之逸書而《五典》之別傳矣。不知書固出於依託,旨亦不盡無所師承,官禮政舉而人存,世氏師傳之掌故耳。惟「三」「五」之留遺,多存於《周官》之職守,則外史所掌之書,必其籍之別具,亦如六典各存其副之制也。左氏之所謂《三墳》、《五典》,或其概而名之,或又別為一說,未可知也。必欲確指如何為三皇之墳,如何為五帝之典,則鑿矣。

《逸周書》七十一篇,多官禮之別記與《春秋》之外篇,殆治《尚書》者雜取以備經書之旁證耳。劉、班以謂孔子所論百篇之餘,則似逸篇,初與典、謨、訓、誥,同為一書,而孔子為之刪彼存此耳。毋論其書文氣不類,醇駁互見,即如《職方》、《時訓》諸解,明用經記之文,《太子晉解》,明取春秋時事,其為外篇別記,不待繁言而決矣。而其中實有典言寶訓,識為先王誓誥之遺者,亦未必非百篇之逸旨,而不可遽為刪略之餘也。夫子曰:「信而好古。」先王典誥,衰周猶有存者,而夫子刪之,豈得為好古哉?惟《書》無定體,故《春秋》官禮之別記外篇,皆得從而附合之,亦可明《書》教之流別矣。

《書》無定體,故附之者雜。後人妄擬《書》以定體,故守之也拘。古人無空言,安有記言之專書哉?漢儒誤信《玉藻》記文,而以《尚書》為記言之專書焉。於是後人削趾以適屨,轉取事文之合者,削其事而輯錄其文,以為《尚書》之續焉;若孔氏《漢、魏尚書》、王氏《續書》之類皆是也。無其實,而但貌古人之形似,譬如畫餅餌之不可以充饑。況《尚書》本不止於記言,則孔衍、王通之所擬,並古人之形似而不得矣。劉知幾嘗患史策記事之中,忽間長篇文筆,欲取君上詔誥,臣工奏章,別為一類,編次紀傳史中,略如書志之各為篇目,是劉亦知《尚書》折而入《春秋》矣。然事言必分為二,則有事言相貫、質與文宣之際,如別自為篇,則不便省覽,如仍然合載,則為例不純;是以劉氏雖有是說,後人訖莫之行也。至如論事章疏,本同口奏,辨難書牘,不異面論,次於紀傳之中,事言無所分析,後史恪遵成法可也。乃若揚、馬之辭賦,原非政言,嚴、徐之上書,亦同獻頌,鄒陽、枚乘之縱橫,杜欽、谷永之附會,本無關於典要,馬、班取表國華,削之則文采滅如,存之則紀傳猥濫,斯亦無怪劉君之慾議更張也。

杜氏《通典》為卷二百,而《禮典》乃八門之一,已占百卷,蓋其書本官禮之遺,宜其於禮事加詳也。然敘典章制度,不異諸史之文,而禮文疑似,或事變參差,博士經生,折中詳議,或取裁而徑行,或中格而未用,入於正文,則繁複難勝,削而去之,則事理未備;杜氏併為采輯其文,附著禮門之後,凡二十餘卷,可謂窮天地之際,而通古今之變者矣。史遷之書,蓋於《秦紀》之後,存錄秦史原文。惜其義例未廣,後人亦不復踵行,斯並記言記事之窮,別有變通之法,後之君子所宜參取者也。


  
濫觴流為江河,事始簡而終鉅也。東京以還,文勝篇富,史臣不能概見於紀傳,則匯次為《文苑》之篇。文人行業無多,但著官階貫系,略如《文選》人名之注,試榜履歷之書,本為麗藻篇名,轉覺風華消索;則知一代文章之盛,史文不可得而盡也。蕭統《文選》以還,為之者眾,今之尤表表者,姚氏之《唐文粹》,呂氏之《宋文鑒》,蘇氏之《元文類》,並欲包括全代,與史相輔,此則轉有似乎言事分書,其實諸選乃是春華,正史其秋實爾。(史與文選,各有言與事,故僅可分華與實,不可分言與事。)

四部既分,集林大暢。文人當誥,則內製外製之集,自為編矣。宰相論思,言官白簡,卿曹各言識事,閫外料敵善謀,陸贄《奏議》之篇,蘇軾進呈之策,又各著於集矣。萃合則有名臣經濟、策府議林,連編累牘,可勝數乎!大抵前人著錄,不外別集總集二條,蓋以一人文字觀也。其實應隷史部,追源當系《尚書》;但訓誥乃《尚書》之一端,不得如漢人之直以記言之史目《尚書》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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