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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以後,加布里爾先生寄來了一封信。他也表示他的祝賀,同時托貝兒辦一件「小事」——這大概是他寫這封信的真正目的。他要求貝兒替他買一對小小的瓷人,阿穆爾和許門①——象徵愛情和結婚。「這個小城市全都賣空了,」信裡說,「但是在京城裡是很容易買到的。錢就附在這封信裡。希望你儘快地把它寄來,因為我和我的妻子曾經參加過她的婚禮,而這就是要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此外,貝兒還從信裡知道:「馬德生永遠也不再是學生了!他從我的家裡搬走了,但他在牆上留下了一大堆侮辱全家人的話語。小馬德生——此公不是一個好人。Sunt pueri pueri, Pueri puerilia tractant!」——意思是說:『孩子到底是一個孩子,孩子會做出孩子氣的事情!』我特地把它在這兒翻譯出來,因為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研究拉丁文的人。”
加布里爾先生的信寫到這裡就結束了。
①阿穆爾(Amor)即丘比特,是羅馬神話中的愛神。許門(Hymen)古希臘一支結婚曲名,後來便轉變成為婚姻之神的名字。婚姻之神也稱作許墨奈俄斯(Hymenaeus)。
十四
當貝兒坐在鋼琴面前的時候,鋼琴常常發出一種激動他內心和思想的調子。這些調子不時變成為具有歌詞意義的旋律——這和歌是分不開的。因此好幾支具有節奏和感情的短詩就由此產生了。它們是以一種低微的聲音唱出來的。它們在靜寂中飄蕩着,好像有些羞怯,害怕被人聽見似的:
一切都會像風兒一樣吹走,
這裡沒有什麼會永恆不變。
臉上的玫瑰色也不會久留,
微笑和淚珠也會很快不見。
那麼你為什麼要感到悲哀?
愁思和痛苦不久就會逝去;
像樹葉一樣什麼都會枯萎,
人和時間,誰也無法留住!
一切東西都會消逝——消逝,
青春,希望,和你的朋友。
一切都會像風兒一樣奔馳,
再也沒有一個回來的時候!
「這支歌和旋律你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呢?」歌唱教師問。他偶然看見了這首寫好的樂曲和歌詞。
「這支歌和這一切,都是自動地來的。它們不會再飛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抑鬱的心情也會開出花來!」歌唱教師說,「但是抑鬱的心情卻不會給你忠告。現在我們必須掛起風帆,向下一次演出的方向進發。你覺得那個憂鬱的丹麥王子漢姆雷特怎樣呢?」
「我熟悉這部莎士比亞的悲劇!」貝兒說,「但是我還不熟悉托瑪①的歌劇。」
「這個歌劇應該叫做《莪菲麗雅》,」歌唱教師說。莎士比亞在悲劇中讓王后把莪菲麗雅的死講出來;這一段在歌劇中成了一個最精采的部分。我們從前在王后的口中聽到的東西,現在可以親眼看見,而且在聲調中感覺得到:
一道溪岸上斜長着一棵楊柳樹,
銀葉子映照在琉璃一樣的溪水裡。
她編了離奇的花環,用種種花草,
有芝麻,金鳳花,雛菊,還有長頸蘭
(放浪的牧羊人給它起更壞的名稱,
貞潔的姑娘還不過叫它「死人指」)
她到了那裡,爬上橫跨的枝椏
去套上花冠,邪惡的枝條折斷了,
把她連人帶花,一塊兒拋落到
嗚咽的溪流裡。她的衣服張開了,
把她美人魚一樣地托在水面上,
她還斷續地唱些古老的曲調,
好像她好一點也不感覺自己的苦難。
歌劇把這整個的情景呈現在我們眼前;我們看到了莪菲麗雅走出來,玩着,舞着,唱着那支關於「美人魚」的故事的古老的歌。這個「美人魚」把男人引誘到河底下去。當她在唱着歌和采着花的時候,人們可以聽到水底下有同樣的調子。這些誘惑人的調子是從深水底下用合唱的聲音飄出來的。她傾聽著,大笑着,一步一步地走近岸邊。她緊緊地扯住垂柳,同時彎下腰來採摘那些白色的睡蓮。她輕輕地向它們浮過去,躺在它們寬闊的葉子上唱着歌。她隨着葉子飄蕩着,讓流水托着她走向深淵——在這裡,她像那些零亂的花朵一樣,在月光中沉下去了。她上面飄起一陣「美人魚」的清歌。
在這個偉大的場景中,哈姆雷特,他的母親,那個私通者以及那個要復仇的、已故的國王,好像是專門為這個豐富多采的畫幅而創造出來的人物。
我們在這裡看到的不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正如我們在歌劇《浮士德》中看到的不是歌德的《浮士德》一樣。沉思不足以成為音樂的材料。把這兩部悲劇提升到音樂詩的高度的是它們裡面蘊藏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