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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動地醒,把眼睛睜開。我完全忘記了姑媽就在這屋子裡。不過我馬上就記起來了,我記起了牙痛的幽靈。夢境和現實混成一起。
「我們昨夜道別以後,你沒有寫一點什麼東西嗎?」她問。
「我倒希望你寫點呢!你是我的詩人——你永遠是這樣!」
我覺得她在暗暗地微笑。我不知道,這是愛我的那個好姑媽呢,還是那位在夜裡得到了我的諾言的可怕的姑媽。
「親愛的孩子,你寫詩沒有?」
「沒有!沒有!」我大聲說。「你真是米勒姑媽嗎?」
「還有什麼別的姑媽呢?」她說。
這真是米勒姑媽。
她吻了我一下,坐進一輛馬車,回家去了。
我把這兒所寫的東西都寫下來了,這不是用詩寫的,而且這永遠不能印出來……
稿子到這兒就中斷了。
我的年輕朋友——這位未來的雜貨店員——沒有辦法找到遺失的部分。它包着熏鯖魚、黃油和綠肥皂在世界上失蹤了。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
造酒人死了,姑媽也死了,學生也死了——他的才華都到桶裡去了:這就是故事的結尾——關於牙痛姑媽的故事的結尾。
①指假牙齒,因為假牙齒在睡覺前總是取出來的。
②根據丹麥民間傳說,新生的小孩子是鸛鳥送來的。
③讓·保爾(Jean Paul)是德國作家Jean Paul Eredrich Richter (
1763—
1825)的筆名,著作很多。他曾經想靠創作為生,結果背了一身債。為了逃避債主,他離開了故鄉,過着極端貧困的生活。
老上帝還沒有滅亡
這是一個禮拜天的早晨,射進房間裡來的陽光是溫暖的,明朗的。柔和的新鮮空氣從敞開的窗子流進來。在外面,在上帝的藍天下,田野和草原上都長滿了植物,開滿了花朵;所有的小鳥兒都在這裡歡樂地唱着歌。外面是一片高興和愉快的景象,但屋子裡卻充滿了愁苦和悲哀。甚至那位平時總是興高采烈的主婦,這一天也坐在早餐桌旁邊顯得愁眉不展。最後她站起來,一口飯也沒有吃,揩乾眼淚,向門口走去。
從表面上看來,上天似乎對這個屋子降下了災難。國內的生活程度很高,糧食的供應又不足;捐稅在不斷地加重,屋子裡的資財在一年一年地減少。最後,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只剩下窮困和悲哀。這種情況一直把丈夫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本來是一個勤儉和安分守己的公民;現在他一想到未來就感到毫無出路。的確,有好幾次他想結束他這個愁苦而無安慰的生活。他的妻子,不管心情是多麼好,不管她講什麼話,卻無法幫助他。他的朋友,不管替他出什麼世故的和聰明的主意,也安慰不了他。相反,他倒因此變得更沉默和悲哀起來。因此不難理解,他的可憐的妻子最後也不得不失去了勇氣。不過她的悲哀卻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質,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
當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也變得悲哀起來,而且還想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他就把她拉回來,對她說:「你究竟有什麼不樂意的事情?在你沒有講清楚以前,我不能讓你出去。」
她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嗨,親愛的,昨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老上帝死掉了,所有的安琪兒都陪送他走進墳墓!」
「你怎麼能想出、而且相信這樣荒唐的事情呢?」丈夫說。
「你還不知道,上帝是永不會死的嗎?」
這個善良的妻子的臉上露出了快樂的光芒。她熱情地握著丈夫的雙手,大聲說:「那麼老上帝還活着!」
「當然活着!」丈夫回答說,「你怎能懷疑這件事呢?」
於是她擁抱他,朝他和藹的眼睛裡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信任、和平和愉快的光。她說:「不過,親愛的,假如老上帝還活着,那麼我們為什麼不相信他,不依賴他呢?他數過我們頭上的每一根頭髮;如果我們落掉一根,他是沒有不知道的。他叫田野上長出百合花,他讓麻雀有食物吃,讓烏鴉有東西抓!」
聽完了這番話以後,丈夫就似乎覺得蒙着他的眼睛的那層雲翳現在被揭開了,束着他的心的那根繩子被鬆開了。好久以來他第一次笑了。他感到他虔誠的、親愛的妻子對他所用的這個聰明的計策:這個辦法使他恢復了他所失去的對上帝的信心,使他重新有了依靠。射進這房子裡的陽光現在更和藹地照到這對善良的人的臉上,熏風更涼爽地拂着他們面頰上的笑容,小鳥兒更高聲地唱出對上帝的感謝之歌。
神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