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頁
「親愛的洛特·倫,這是我告訴你的一件大秘密。那個戲寫得並不壞,皇家劇院接受了它,但是它卻被觀眾噓下了台。因此後來就沒有人提起過它了。這種結果倒使我感到很高興。我是他的太太,我瞭解他。嗯,你將要走同樣的道路——我希望你萬事如意,不過我不相信這會成為事實——我不相信鑰匙!」
洛特·倫相信它;在這個信仰上,她和家臣的看法一致。他們是誠心誠意地心心相印。
這位小姐有好幾種才能,家臣非常欣賞。洛特·倫知道怎樣用土豆做出澱粉來,怎樣用舊絲襪子織出絲手套,怎樣把舞鞋上的綢面子補上——雖然她有錢買新衣服。她像那個雜貨商人所說的,「抽屜裡有的是銀元,錢櫃裡有的是股票。」家臣太太認為她可以成為那個藥劑師的理想的妻子,但是她沒有說出口來,也沒有讓那個鑰匙講出來,藥劑師不久就要成家了,而且自己在離這兒最近的一個大城鎮裡開了藥店。
洛特·倫經常讀着《杜威克》和克尼格的《處世與交友》。她把這些書保留了兩年,其中《杜威克》這本書她記得爛熟;她記得裡面所有的人物,不過她只希望成為其中之——杜威克這個角色——同時她不願在京城裡演出,因為那裡的人都非常嫉妒,而且也都不歡迎她演出。照家臣的說法,她倒很想在一個較大的鄉鎮裡開始她的藝術事業呢。
這也真是神奇:那個年輕的藥劑師就正是在這個鄉鎮裡開業了——如果說他不是這城裡唯一的一個年輕的藥劑師,卻是一個最年輕的藥劑師。
那個等待了很久的偉大的一晚終於到來了。洛特·倫要登台了,正如鑰匙所說的,要獲得勝利和財富了。家臣不在這兒;他病倒在床上,他的太太在看護他。他得用溫暖的餐巾,喝甘菊茶;他肚子外面是繃帶,他肚子裡面是茶。
《杜威克》演出的時候,這對夫婦不在場;不過藥劑師卻在那兒。他把這次演出的情形寫了一封信給他的親戚——家臣太太。
「最像個樣子的是杜威克的縐領!」他寫道,「假如家臣的鑰匙在我的衣袋裏的話,我一定要把它取出來,噓它幾下;她應受這種待遇,開門的鑰匙也應受這種待遇——因為它曾經那麼無恥地用什麼『勝利和幸運』這類話兒來騙她。」
家臣讀了這封信。他說這是一種惡意誹謗——對鑰匙的仇恨——而同時卻把這仇恨發泄在這個天真女子的身上。
他一能夠起床,恢復了健康以後,就馬上寫了一封簡短而惡毒的信給那個藥劑師。藥劑師也回了一封,其語調好像他在家臣的信裡沒有讀到什麼,只看到了玩笑和幽默的話似的。
他感謝他那封信,正如他要感謝家臣以後每次替鑰匙的無比價值和重要性所作的宣傳一樣。接着,他告訴家臣說,他除了做藥劑師的工作外,還正在寫一部偉大的鑰匙傳奇。在這部書裡,所有的人物毫無例外地都是鑰匙。「開門鑰匙」當然是裡面的主人公,而家臣的開門鑰匙就是他的模特兒,具有未卜先知的特性。一切其他的鑰匙都圍繞着它發展:如那個知道宮廷的豪華和喜慶場面的老家臣的鑰匙啦;那個細小、精緻、華麗、在鐵匠店裡值三個銅板的開鐘的鑰匙啦;那個經常跟牧師打交道的,因為有一夜獃在鑰匙孔裡而曾經看到過鬼的講道壇的鑰匙啦。儲藏室的、柴草房的、酒窖的鑰匙都出了場,都在敬禮,並且在開門鑰匙的周圍活動着。陽光把開門鑰匙照得像銀子一樣亮;風——宇宙的精氣——吹進它的身體,使它發出哨子聲。它是鑰匙工,它是家臣的開門鑰匙,現在它是開天國之門的鑰匙,它是教皇的鑰匙,它是永遠不會錯的!
「惡意!」家臣說,「駭人的惡意!」
他和藥劑師不見面了……是的,只有在家臣的太太安葬時他們才碰頭。
她先死了。
屋子裡充滿了悲哀和惋惜之情。甚至那些開了花、冒了芽的櫻桃枝子也由於悲哀而萎謝了。它們被人遺忘了,因為她不能再照料它們。
家臣和藥劑師,作為最親近的親屬,在棺材後面並排地走着。現在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來吵嘴了。
洛特·倫在家臣的帽子上圍了一條黑紗。她早就回到這兒來了,並沒有從她的藝術事業中得到勝利和幸運。不過將來她可能得到勝利和幸運的。洛特·倫有她的前途。鑰匙曾經這樣說過,家臣也這樣說過。
她來看他。他們談起死者,他們哭起來;洛特·倫是一個軟心腸的人。他們談到藝術;洛特·倫是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