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巨星殞落
1904年的春天來到了,《櫻桃園》演出成功的喜訊,頻頻傳到雅爾達,但對契訶夫的身體健康於事無補。他的病更加惡化。
4月
20日他寫道:「我又患腸功能障礙和咳嗽,而且已經持續了幾周;我覺得這一切多半是此地氣候造成的,這種氣候我既喜歡又蔑視,就像既喜歡又蔑視那些漂亮但下流的女人一樣。」
雖然病情加重但他仍像過去那樣,密切注意着國內發生的事件,憂慮地關懷着日俄戰爭的發展。如果健康允許就赴前線當醫生。他腦子裡盤旋着往後的寫作計劃,打算寫一些新的短篇小說,寫個劇本和一組通俗喜劇。快到開春時,他又盼着到莫斯科郊外別墅去。
5月
3日契訶夫又到了莫斯科,由於途中感冒,一下子又病倒了。經會診胸膜炎開始加重,胃部出現了不良癥狀,腸道也受結核感染,醫生建議他去德國巴登維勒療養。契訶夫未提出異議。作為醫生他對那不可避免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隨後,他與阿爾特舒勒返回雅爾達。去國外的準備工作開始進行,訂好了他自己與奧爾加去柏林的火車票。
1904年
6月
3日他們離開莫斯科,朋友們紛紛前來祝賀他們一路平安。
朋友們看到在短短幾個星期裡病人的外貌發生了很大變化,這使他們大為吃驚。
契訶夫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頭和背靠着枕頭,腿上蓋着一條蘇格蘭毛毯。現在他已經變成一個肩膀瘦削、臉頰乾癟、容顏憔悴的小老頭了。契訶夫對來看他的作家捷列紹夫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說:「明天我就要離去,永別了,我將死在那裡。」
在巴登維勒最初幾天契訶夫覺得好了一點。他給母親和妹妹寫信說:「我的身體好多了,也許再過一個星期就能痊癒。」奧爾加也充滿希望,甚至有時離開丈夫外出看牙,還到弗裡堡為契訶夫訂做了一套白色法蘭絨西服。
但是好景不長,一個星期以後,他又心情煩躁起來,要求更換環境,於是搬到了療養地最高級的旅館索曼爾旅館。
6月
29日契訶夫的病情突然嚴重發作,為了維持心臟跳動,醫生給他注射了嗎啡,輸了氧。後來脈搏跳動恢復了正常,平安地度過了一夜。
次日,再度昏厥。
7月
1日他似乎感覺好多了,心臟狀況良好,整天平安無事。傍晚時分,他叫奧爾加到旅館的花園去散散步,因為幾天來奧爾加一直守候在他的床前。奧爾加從花園裡回來契訶夫問她為什麼不下樓去餐廳吃晚飯,她說還沒有敲鑼呢。其實鑼是敲過了,只是他們誰也沒有聽見。
於是契訶夫就臨時編造出一個故事來。故事說,在一座新興的水城,前來觀光的有保養得很好的「殷實的銀行家」和身強力壯、面色紅潤的英國人和美國人,「他們去郊區遊玩了一整天。晚上回來後,饑腸轆轆,食慾大振,興高采烈地回到旅館餐廳,巴望累了一天,可以美美地品嚐一頓美味佳餚。誰料廚師失蹤了,當天不供應晚餐。」他形容這種對胃腸的打擊表現在那些嬌生慣養、吃慣精美菜餚的人身上的情形……奧爾加經過前幾天的不安以後,當時坐在沙發上,蜷縮着身子,打心眼裡笑了出來。
契訶夫漸漸入睡,臥室裡十分悶熱。病人呼吸短促,但面部表情仍然很安然。幾個小時後,剛過半夜,他就醒來了,突然要找醫生,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妻子提出這樣的要求。
霎時間,奧爾加感到十分可怕,不知所措,在這樣一個大旅館裡,住着的人很多,但都是陌生的,而且都入睡了。她感到孤立無援。她考慮了片刻,想起有兩個俄羅斯大學生也住在這旅館裡,便趕忙去把他們叫醒。請一位去找醫生,自己去準備冰袋,好放在垂危的病人的胸口上。
奧爾加後來寫道:「在
7月悶熱而寧靜的夜晚,我連那位大學生跑到遠處去的腳踩出來的沙沙響聲都聽得很清楚……”醫生來了之後,契訶夫親自告訴醫生說,他要死了,不必打發人去取氧氣,說等氧氣取來他已經魂歸地府了。醫生吩咐拿香檳酒來,契訶夫坐起來,接過酒杯,轉身對著奧爾加,帶著一絲苦笑說:“我很久沒有喝香檳了。」
他慢慢地喝乾了那杯酒,側身向左邊躺下,不一會兒就停止了呼吸……那是
1904年
7月
2日,時鐘指向凌晨
3點。一隻粗大的黑色飛蛾從窗外飛了進來,撲向油燈,在遺體周圍飛來飛去,打破了夜晚可怕的寧靜……醫生對奧爾加說了一些安慰話以後便離去了。夜顯得更加寂靜而悶熱,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把奧爾加嚇了一跳。原來是那瓶沒喝完的香檳酒的瓶塞蹦了出來。
……黑色夜蛾又飛出敞開的窗戶,消失在悶熱的夜色中。
4永恆回憶黎明終於到來了,大自然甦醒了,傳來了溫柔可愛的像是第一支輓歌的鳥雀鳴叫聲和附近教堂裡的琴聲。奧爾加目瞪口獃,兩眼盯着丈夫那安詳微笑的面孔,好像他已經看破了紅塵。她寫道:「他再也聽不到人世間的任何聲音。沒有日常生活的喧閙,只留下逝者的美德、寧靜和崇高的形象。」
過了幾天,契訶夫的遺體才轉運到莫斯科。那天,許多人聚集在尼古拉車站迎候護送契訶夫遺體的列車,他們中有契訶夫的朋友、大學生、教師、演員、文藝界人士。高爾基站在迎候人群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