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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僅寫出「自然」詩境給人的親切感受,也啟發人們瞭解達到「自然」風格的途徑,頗能表現作者在詩歌創作上的修養和體驗。其他如「洗煉」、「清奇」諸品,也有恰到好處的刻畫形容。他的文字很優美,如「綠杉野屋,落日氣清。脫巾獨步,時聞鳥聲」,「露余山青,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等,不僅音韻鏗鏘,而且飽含詩意,所以讀者往往深受吸引,不再考慮他理論的實質。
在對具體詩人的評論中,他一方面反覆稱讚王維、韋應物的山水詩,另一方面又說:「元白氣京而力孱,乃都市豪估耳。」(《與王駕評詩書》)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觀點顯然和熱烈讚揚白居易的皮日休等現實主義詩人的理論和實踐是針鋒相對的。
他的詩論,後來經過宋代嚴羽、清代王士禎等人的發揮,對後代的批評和創作發生了不少的消極影響。此外,如袁枚的《續二十四品》也倣傚他的四言韻語形式。
第三節 民間歌謡
從唐人的「行人南北盡歌謡」(《敦煌曲子詞》〈望遠行〉)、「人來人去唱歌行」(劉禹錫《竹枝》)等詩句看,當時在人民口頭傳唱的歌謡不少,而且影響了文人的創作;但由於封建統治階級的歧視,很少流傳。就現存的唐代民間歌謡看,有不少是揭露統治集團的腐朽黑暗,表達人民對他們的憎恨與反抗的。如《王法曹歌》(見《朝野僉載》):
前得尹佛子,後得王癩獺,判事驢咬瓜,喚人牛嚼沫。見錢滿面喜,無鏹從頭喝。常逢餓夜叉,百姓不可活。
它有力地揭露了封建官僚的貪臓枉法。「驢咬瓜」、「牛嚼沫」的比喻不僅神態逼真,而且表現了人民對他們的鄙視。又如《兩京童謡》(見《廣神異錄》):
不怕上藍單,唯愁答辯難;無錢求案典,生死任都官。
安史之亂後,一些「投身于胡庭」的「朝士」,受到三司審問。歌謡裡嘲笑了他們的下場。
早在高宗永淳年間(
682—
683)就流行着這樣一首歌謡:
新禾不入箱,新麥不登場。迨及八九月,狗吠空垣牆。
——《新唐書·五行志》
根據歷史記載,當時人民的流離顛沛雖和自然災害有關,但從歌謡中直接表現出來的卻是繁重的租賦給人民帶來的痛苦,以及農村破產、人民逃亡的淒慘景象。它跟李紳《憫農》、聶夷中《傷田家》等詩的意境十分接近,可窺見唐代民間歌謡對新樂府詩人影響的一斑。此外如諷刺鷄坊小兒「富貴榮華代不如」的《神鷄童謡》(見《東城老父傳》),諷刺楊家「君看女卻為門楣」的《楊氏謡》(見《長恨歌傳》),都在唐代極盛的玄宗朝出現,使人們看到這表面還維持着繁榮的唐帝國,核心裡卻正在霉爛。到了黃巢起義的前夕,就出現了「金色蝦蟆爭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的歌謡(見《新唐書·五行志》),直接號召人民起來反抗鬥爭。
由於唐代國勢的強盛,人民精神的振奮,和邊塞詩人出現的同時,在民間歌謡裡也流傳着歌頌愛國將領的作品。如《薛仁貴軍中歌》(見《新唐書·薛仁貴傳》):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短短兩句詩,把當時民族英雄薛仁貴和部下壯士在天山擊退九姓突厥勝利歸來時的豪情壯氣渲染得這樣動人,那是前此民歌中所少有的。
此外,被收在《敦煌掇瑣》裡的長篇五言詩(見《瑣三》),很象是當時的通俗勸世文,封建迷信的色彩相當濃厚,但其中有些片段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貧富的對立。如「富饒田舍兒」一段,寫富饒田舍兒是「牛羊共城郭,滿圈養牛子。窖內多埋谷,尋常願米貴」;而貧窮田舍漢雖然和妻子辛勤勞動,但「黃昏到家裡,無米復無柴」,還要為官租私債發愁。又如「男女有亦好」一段:
男女有亦好,無時亦最精。兒在愁他役,又恐點着征。一則無租調,二則絶兵名。閉門無呼喚,耳裡至星星。
寫出了繁重的徭役、兵役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可以與杜甫《兵車行》、白居易《新豐折臂翁》等詩相印證。又如「工匠莫學巧」一段(見《瑣三一》):
工匠莫學巧,巧即他人使。身是自來奴,妻亦官人婢。夫鞏(婿)暫時無,曳將仍被恥。未作道與錢,作了擘眼你。
寫出了當時處在官奴婢地位的手工業者不僅本人受到剝削,連妻子也受盡了侮辱,那是唐代其他文學作品裡所少見的。
由於唐代詩風的盛行,下層婦女也多能寫詩。宮人纊衣藏詩及紅葉題詩就是當時的傳說。前者相傳是玄宗時宮人縫在給戰士做的戰袍中的。
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綫,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願結後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