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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地方,客觀上反映了歷史現實的部分真相,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這首敘事詩,長達一千三百六十八字,是現存唐詩中篇幅較長的詩篇。結構的完整嚴密,語言的生動流麗,都和白居易敘事詩有相似之處。韋莊其他詩,如《憫耕者》的「如今暴骨多於土,猶點鄉兵作戍兵」;《睹軍回戈》的「昨日屯軍還夜遁,滿車空載洛神歸」:或沉痛地譴責不義的戰爭,或含蓄地諷刺官軍擄掠婦女,都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後一詩可以和上引《秦婦吟》的片段互相映照。
韋莊現存的詩,絶大多數是懷慕承平繁華的往日生活,或抒發及時行樂的頽放心情。這些詩,絶大多數是採用近體形式,詩風有時近於輕浮,頗有形式主義傾向。只有幾首絶句,藝術上較有成就。如:
晴煙漠漠柳參參,不那離情酒半酣。更把馬鞭雲外指,斷腸春色在江南。
——《古離別》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台城》
這裡,無論是寫離情,或寫懷古,都流露出濃厚的淒惋感傷的末世情調。這是晚唐詩中普遍的情調。後一詩中,雨絲風片,滿堤煙柳的景色和「六朝如夢」的悵惘心情交融在一起,更把這種情調表現得格外淒艷。韋莊也是著名詞家,在第十三章裡,我們更可以看到他的詞和他的近體詩情調的一致。
司空圖(
837—
908),字表聖,河中虞鄉(今山西虞縣)人。咸通末年進士,官至中書舍人。黃巢起義後,遁隱中條山王官谷,成為著名的大莊園地主。朱溫代唐後,不食而死。
司空圖的詩,較近王維一派,主要是寫山水隱逸的閒情,但內容非常單薄,有形式主義的傾向。他所自鳴得意的也不過是個別佳句,如「草嫩侵沙短,冰輕着雨消」(《早春》);「雨微吟足思,花落夢無聊」(《下方》)之類。在文學史上,他主要是以詩論著名。
盛唐、中唐時代,王、孟、韋、柳一派詩人不大發表詩歌的理論主張,只有在中唐皎然所著的《詩式》中,在論一般形式、格律問題之外,也談到「但見性情,不睹文字」的「文外之旨」。稍後,李德裕《文章論》中,也提到「文外之意」,而且作《文箴》,以十二句韻語論文章。司空圖受了他們的啟發,在理論上有更大的發展。他的主張,見於他的幾封書信和《詩品》中。他的《與李生論詩書》說:
文之難,而詩尤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于味而後可以言詩也。江嶺之南,凡足資于適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若鹺,非不咸也,止於咸而已。華之人以充饑而遽輟者,知其酸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嶺之人,習之而不辨也,宜哉。詩貫六義,則諷諭、抑揚、停蓄、溫雅,皆在其間矣。……王右丞、韋蘇州澄淡精緻,格在其中,豈妨于遒舉哉‧……噫!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然後可以言韻外之致耳。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辨味」和「韻外之致」是司空圖詩論的核心。南朝鍾嶸論詩也曾經提到「滋味」,但他只是要求詩歌應該有「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的藝術效果,並不忽視詩歌的思想內容。司空圖卻把「辨味」當作詩歌創作和批評的主要原則,而且大談其玄虛的「味外之味」,這顯然是鍾嶸觀點的片面發展。
他的《詩品》,主要是發揮他「韻味」論的。這裡,他把詩歌的風格分為雄渾、沖淡、纖儂等二十四類,每類各以十二句形象化的韻語來形容比喻其風格的面貌。從表面看來,他提到的風格是多方面的,既有沖淡、含蓄、飄逸,也有雄渾、豪放、悲慨,他似乎並不專主一格。但是,我們仔細體會,就可以看出,他所謂的「雄渾」,是要求「超以象外,得其環中」,他所謂的「豪放」,是要求「真力彌滿,萬象在旁」,他所謂的「悲慨」,也更多地是注重「蕭蕭落葉,漏雨蒼苔」的空靈氣氛。總而言之,在各類風格中,他都在極力鼓吹遠離現實生活體驗的超脫意境。正因為他在各種風格中都貫穿著同一理論、同一美感趣味,所以各品之間的風格面目,往往模糊相似。如「超詣」和「沖淡」,「沉著」和「典雅」,都很難從概念和形象比喻上加以區分。
但是,在《詩品》中,也有些描寫比喻,相當形象地概括了某些詩的風格、意境。如「自然」一品:
俯拾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着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予不奪,強奪易貧。幽人空山,過水采蘋。薄言情晤,悠悠天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