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前面提到的無名氏「古詩」,可以《古詩十九首》為代表。《古詩十九首》載于《文選》,因為作者姓名失傳,時代不能確定,故《文選》的編者題為「古詩」。關於《古詩十九首》的作者和時代,歷來有許多推測,或謂枚乘、傅毅,固不可靠;即曹植、王餐也是揣度之辭。因為從詩歌發展上看,不但枚乘,即與班固同時,才名又相伯仲的傅毅也不可能對五言詩取得這樣的成就。至漢末建安中,洛陽被董卓焚燬,早已化為灰燼。曹植《送應氏》詩就描寫過它的蕭條景象。而《十九首》的詩人眼中的洛陽還是兩宮雙闕、王侯第宅尚巍然無恙,冠帶往來游宴如故。何況洛陽未遭破壞之前,王粲尚幼,曹植並未出世。後人又有據「明月皎夜光」的「玉衡指孟冬」一句斷定這首詩為漢武帝太初改歷以前的作品。其實這是誤解。這裡的孟冬不是指季節月份,而是鬥星所指的時刻,不能作為西漢時已有五言詩之證。據我們看,這些古詩雖不是一人所作,但風格內容大體相同。其產生的時代,先後距離必不甚遠。再從文人五言寺的興起和發展以及有關歷史事實綜合考察,估計《古詩十九首》的時代大概不出於東漢後期數十年之間,即至早當在順帝末年,至晚亦在獻帝以前(約公元
140-
190)。
《古詩十九首》的作者既非一人,所以它們反映的思想內容是很複雜的。大體說來,其中有寫熱中仕宦的,如「今日良宴會」、「西北有高樓」、「回車駕言邁」三首。有寫遊子思歸的,如「去者日以疏」、「明月何皎皎」及「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冉冉孤生竹」、「凜凜歲雲暮」、「孟冬寒氣至」、「客從遠方來」八首。有寫人生無常,及時行樂的,如「青青陵上柏」、「東城高且長」、「驅車上東門」、「生年不滿百」四首。有寫朋友交情的涼薄的,如「明月皎夜光」一首。此外還有主題不明確的,如「涉江采芙蓉」和「庭中有奇樹」二首,可能是指夫婦,也可能是指朋友。「冉冉孤生竹」一首,表面上是思婦之詞,也可能別有寄託。「迢迢牽牛星」一首,表面上是詠物的詩,實際上也是借牛女雙星比男女離別之情。《古詩十九首》的思想感情雖然複雜,但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對人生易逝、節序如流的感傷,大有汲汲皇皇如恐不及的憂慮。如「今日良宴會」云:「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飈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回車駕言邁”云:「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青青陵上柏」云:「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生年不滿百」云:「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所有這些,都是失意士人正當社會大動亂的前夕,對於現實生活和內心要求的矛盾、苦悶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