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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北詩話 - 56 /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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甌北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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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孫光憲《北夢瑣言》:「皮日休於咸通中上書,請以《孟子》為學科,其略云:‘臣聞聖人之道,不過乎經;經之降,不過乎史;史之降,不過乎子。子不異道者,《孟子》也。舍是而諸子者,皆聖人之賊也。請廢莊、列之書,以《孟子》為主,有能通其義者,其科選並同明經’」雲。按唐以前《孟子》雜於諸子中,從未有獨尊之者。昌黎始推尊之,然亦未請立學。皮日休乃獨請設科取士,是能於諸子淆雜之中,別出手眼,別其為儒學之宗,其有功於道學甚鉅。日休又著《鹿門隱書》及《文藪》、《雜著》等,皆論道極有見解。薛崗《天爵堂筆餘》亦甚推尊之。乃《劉貢父詩話》謂日休見輕於歸氏子弟,嘗以皮鞠作詩嘲日休曰:「八片尖皮砌作球,火中覃了水中揉。一包閒氣如常在,惹踢招拳卒未休。」是固已為人所侮慢。又賈似道《悅生隨抄》,記黃巢喜讖語,以唐帝改元廣明,謂「唐」去「醜」、「口」而著「黃」、「明」,為己受命之祥,故又令皮日休作讖。詞云:「欲知聖人姓,田八二十一;欲知聖人名,果頭三屈律。」巢以為譏己,遂殺之。《新唐書》亦謂陷於巢賊,偽署為學士,使之作讖語,賊疑其謾己,遂及禍。是日休學受巢偽官,何其失節若此!豈文人之心,能見道而不能守,固如是耶?《南部新書》卻載其令終,無從賊事,或謂據其家墓碑也。

○蘇子美、梅聖俞


  

宋詩初尚西崑體,後蘇子美、梅聖俞輩出,遂各出新意,凌鑠一時,而二家又各不同。歐陽公嘗謂「子美筆力豪雋,以超邁橫絶為奇;聖俞覃思精微,以深遠淡為意。各極所長,雖善論者不能優劣也」。歐嘗有詩贈二人云:"子美氣尤雄,萬竅號一噫。有時肆顛狂,醉墨灑滂霈。譬若千里馬,已發不可殺。盈前盡珠璣,一一難揀汰。梅翁事清切,石齒漱寒瀨。作詩三十年,視我猶後輩。文詞愈清新,心意雖老大。有如妖韶女,老自有餘態。近詩尤古硬,咀嚼苦難嘬。

又如食橄欖,真味久愈在。蘇豪以氣鑠,舉世徒驚駭。梅窮獨我知,古貨今難賣。「此詩載公《歸田詩話》中,其傾倒於二公者至矣,而於梅尤所欽服。蓋梅嘗言:詩貴」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乃為善也。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歐公作詩之旨,亦與梅同,故尤推服也。歐又稱聖俞苦於吟詠,以閒遠古澹為主,故構思極艱雲。

聖俞寄蘇子美詩:"吾交有永叔,勁正語多要。嘗許吾二人,放檢不同調。

其於文字間,苦硬與惡少。雖然趣尚殊,握手幸相笑。「又寄永叔云:」荷公知我詩,數數形美述。茲道日未湮,可與古為匹。孟盧張賈流,其言不相昵。或多窮苦語,或特事豪逸。而於韓公門,取之不一律。乃輒存此心,欲使名譽溢。竊比於老郊,深愧言過實。然於世道中,固且異謗嫉。交情有若此,始可論膠漆。"

○歐陽詩

歐陽以古文名家,其詩遂不大著。東坡舉其「萬馬不嘶聽號令,諸番無事樂耕耘」,以為集中傑作,然非其至也。惟《崇徽公主和番詩》云:「玉顏自昔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此何等議論,乃鑄於十四字中,自然英光四射。又如《送杜岐公致仕》云:「貌生年老緣憂國,事與心違始乞身。」意更沉鬱深摯,即少陵集中,亦無可比擬也。


  

○王荊公詩

荊公專好與人立異,其性然也。王介與荊公素好,因荊公屢召不起,後以翰林學士一召即赴,介寄以詩云:「草廬三顧動幽蟄,蕙帳一空生曉寒。」蓋諷之也。公答以詩,即云:「丈夫出處非無意,猿鶴從來不自知。」《登北高峰塔》云:「飛來峰上千尋塔,聞說鷄鳴見日昇。不畏浮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又《詠石榴花》云:「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晏元獻有題上竿伎詩:「百尺竿頭裊裊身,足騰跟掛駭旁人。漢陰有叟君知否?抱瓮區區亦未貧。」公與文潞公同過其題,潞公為低徊,公又題一絶云:「賜也能言未識真,誤將心許漢陰人。桔槔俯仰何妨事,抱瓮區區老此身。」可見其處處別出意見,不與人同也。以上見《石林詩話》。晚歸金陵,題謝公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或謂公好與人爭,在朝則爭新法,在野則與謝爭墩。又詠詩云:「穰侯老擅關中事,長恐諸侯客子來。我亦暮年專一壑,每逢車馬便驚猜。」則不惟出而專朝廷,雖邱壑亦欲專之矣。以上見瞿《歸田詩話》。今即其生平得意句論之,公嘗以老杜「鈎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為高妙,遂仿之,作「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自以為不減杜。試思少陵此二句,本已晦澀難解,不可以出自少陵,遂不敢議。乃荊公更從而效之,幾似「山」能「捫虱」,「鳥」能「挾書」,成何語耶!詠明妃句「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則更忄孛理之甚。推此類也,不見用於本朝,便可遠投外國;曾自命為大臣者,而出此語乎!晚年又專求屬對之工,如「含風鴨綠粼粼起,弄日鵝黃裊裊垂」。「鴨綠」作水波,尚有「漢水鴨頭綠」之句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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