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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為自己辯護提出的理由是,他認為暫時保存性命以便日後緊急時為教會效命並無不當之處,過去的幾位主教已經有例在先,而且他自己還說,他經常受到神的啟示,要他這樣做。但他的最有效的辯護卻是在大約八年之後他決定以身殉教時的視死如歸的氣概。關於他殉教的真實情況,已有人以高度的熱情和公正態度記載下來。
因此,這裡只要摘錄其中一些最重要的情節便足以使我們對羅馬當局迫害基督教徒的方式和精神有一個最清楚的瞭解了。
當瓦勒良第三次、伽利埃努斯第四次擔任執政官的時候,阿非利加總督帕特努斯在自己的私人議事廳裡招見了西普里安。他在那裡向他傳達了他剛剛收到的一道皇帝敕令,要求所有背棄羅馬宗教的人立即重新參加自己的列祖列宗一向進行的宗教儀式。西普里安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他是一個基督教徒,並且是主教,只信仰唯一的真正的神,現在他每天都在這位真神面前為自己的合法君主,兩位皇帝陛下祈禱。他以不卑不亢的態度申辯說,一個公民有權對總督提出的這類令人不快、甚至有些越出法律權限的問題拒絶回答。就這樣,西普里安以抗上罪被判處流刑;他立即被遣送到庫魯比斯去,那是澤吉塔那的一個自由的海濱城市,氣候宜人,土地肥沃,距離迦太基大約
40英里。
這位被流放的主教在那裡過着舒適的生活,並以自己的堅貞不屈態度自負。他的聲名傳遍了阿非利加行省和意大利;為教導廣大的基督教徒,他的事蹟被編印成冊,廣為傳播;他的閒居生活也常被基督教徒們的書信、來訪,和表示祝賀的文書所打斷。後來,來了一位新總督,有一段時間西普里安似乎生活得更好一些了。
他被從流放地赦回,這時雖然仍不准許他重返迦太基,卻讓他在首府郊區原來屬於他的一個花園裡居住。
後來.就在西普里安第一次被捕整整
1年之後,阿非利加總督加列裡阿·馬克西姆斯接到了皇帝關於處死一批基督教教父的敕令,迦太基主教意識到自己必將被挑選出作為第一批犧牲者之一,一開始脆弱的性格使他決定秘密潛逃,以躲開危險和迴避殉教者的光榮;但很快他就又恢復了和他身份相稱的堅強毅力,於是他又返回花園住地,靜待死神的使者來臨。奉命前來押解他的兩名高級軍官讓他夾在他倆中間坐上了一輛馬車,由於當時總督無有空閒,他們沒有把他帶往監獄,而把他帶到屬於他們二人之一的一所私宅裡去。
他們預備了一桌精美的晚餐來款待這位主教,並允許他的朋友們最後一次來和他相會。而同時,外面的街上已擠滿了為自己的精神領袖面臨的命運感到焦慮和恐懼的大群的信徒。第二天早晨,西普里安被帶上了總督的法庭,總督先詢問了他的姓名和案情之後,便命令他向羅馬神獻祭,並一再要他考慮拒絶獻祭的後果。西普里安毫不含糊地斷然拒絶了,於是,總督在和身邊的陪審人員商量一番之後,便帶著不得已的神態宣佈了死刑判決。
判決書是這樣寫的:「由於塔西烏斯·西普里安敵視羅馬諸神,更由於他私自糾集犯罪集團,在他的誘導下,公然違抗二位至高無上的瓦勒良與伽利埃努斯皇帝陛下的法律,本法庭宣判,將他立即斬首。」處決他的方式,以其溫和程度和力爭減少死者痛苦的情況而論,可謂前所未有,另外也沒有准許對這位迦太基主教動用酷刑逼迫他放棄自己的信仰或供出同謀。
判決一宣佈,守候在總督府門口等信的大群基督教徒,立即爆發出一陣「我們願同他一道死」的呼聲。他們的這種強烈的熱情的流露對西普里安沒有任何幫助,對他們自己倒也不致招來任何危險。在幾個保民官和百夫長的護衛下他既沒____有反抗,也沒有受到任何侮辱,他被解往刑場去,那是近郊的一處寬敞的平地,在那裡早已擠滿看熱閙的人群了。
忠於他的他原來的執事和副主祭們獲准陪伴着他們的主教。
他們幫助他脫下上衣,在地麵舖上亞麻布以便承接他的寶貴的聖血,並聽取了讓他們贈給劊子手
25枚金幣的命令。
然後,這位殉教者用雙手矇住了自己的臉,於是一擊之下,他的頭顱便離開了他的軀體。他的屍體在原處存放了幾個小時供好奇的異教徒觀看,但是到了晚間便被一支高舉着燈籠火把的壯觀的隊伍搬走,送往了基督教徒的墓地。公開舉行的西普里安的葬禮沒有受到政府地方官的任何干涉;那些參加送葬和祭奠活動的基督教徒也沒有遭到審問或受到懲罰。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阿非利加行省共有那麼多的主教,卻只有西普里安第一個被認定有資格獲得殉教者的桂冠。
西普里安當時有權選擇或者作為一個殉教者死去,或者作為一個叛教者活着,不過這種選擇卻關係著他死後的毀譽榮辱。即使我們假定這位迦太基主教當初從事基督教活動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慾或野心,他這時仍然不能不全力保持自己一直表現出來的面目,而且,如果他還具有一點最起碼的男子漢氣概,他也只能寧願去忍受最殘酷的折磨,而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置自己一生的名望于不顧,使自己從此遭受基督教徒弟兄的唾罵,併為異教徒所不齒。但如果西普里安的宗教熱情的確曾得到了對他所宣講的那些教義的信念的支持,那麼那殉教者的桂冠對他便只會是一件求之不得的榮譽,而決不會使他感到恐懼。從前代教父們的一些振振有辭,但語義含糊的演說詞裡,我們很難弄清他們的確切思想,同時也無法確定,那些有幸為基督教事業獻身的人們,對於生前十分肯定許諾給他們的不朽的光榮和幸福究竟體會到何種程度。他們不辭辛勞地反覆對人們宣講殉教的烈火將如何彌補人的一切過失,洗清一切罪愆;並說普通基督教徒的靈魂必須要經過一個緩慢而痛苦的淨化過程,那經過了考驗的受難者才會立即進入永遠幸福的天國,在那裡他們將躋身于眾先知、使徒和大教長之中,與基督一同統治人世,並協助基督掌管審判全人類的職責。這種可以流芳百世的保證和一般人天生的虛榮心極易吻合,因而常常能給殉教者鼓起勇氣。羅馬或雅典授與那些為國捐軀的公民們的榮譽,和早期教會對壯烈的殉教者所表達的熱烈的感激之情和崇敬相比,便顯得只不過是冷冰冰、空洞洞地虛應故事而已。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神聖的儀式以紀念殉教者高尚品德和所受苦難,最後並以全體進行祈禱作為結束。在那些曾當眾堅持自己的宗教信仰的基督教徒中,有些人被執法官從法庭或從監獄裡釋放出來(這是常有的事)。也會受到和他們殉教未成的行為和他們所表示的決心相應的榮耀。最虔誠的女教徒會紛紛請求親吻他們曾戴過的鐐銬和他們身上的傷口。他們的身體被視為神聖,他們的意見會受到額外的尊重,但他們也常常由於得意忘形、不自檢點而濫用了他們靠宗教熱情和堅韌精神給他們帶來的尊榮。這類殊榮一方面表彰了那些為信仰基督敬而受苦和獻身的人的高尚美德,但也顯示出這種人實在為數不多。
頭腦清醒、較為謹慎的現代人,對早期基督教徒的狂熱情緒可能只會指責而不會仰慕,也或者雖可能仰慕卻決不會去摹仿,因為根據蘇比西烏斯·塞維魯的生動的描述,那時的基督教徒之渴望成為殉教者的急切心情更甚于後代人之渴求獲得一個主教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