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得到普遍承認的權利可以消除許多無端製造紛爭的希望,同時一種明確的安全感也使在位的君王免去了許多殘暴行徑。我們正是得力於這一觀念的確立,才使得歐洲的許多溫和的君主政府得以一代一代和平過渡。至于它所產生的缺點,我們不能不說,那就是亞洲的專制君王,由於常需殺開一條血路才能爬上他父親的皇座,往往不得不發動內戰。然而,即使在東方,這競爭的範圍通常也只限制在皇室諸王子之間,一旦那個最幸運的競爭者用明槍或是暗箭清除掉他的弟兄們之後,他便再不用擔心一般臣民懷有覬覦王位之心了。
但是羅馬帝國,在元老院的權威徹底喪失之後,便已整個兒陷入一片巨大的混亂之中。
各地方省市的皇室家族,甚至一些貴族家庭,早已被傲慢的共和派作為戰利品拴在他們的戰車前面。羅馬的古老家族已一個接一個在幾世愷撒的暴政下相繼沒落;而當那些王子被共和政體的形式所束縛,並因他們後代的接連失敗而感到無望時,要繼承製的觀念在他們的臣民的頭腦中生根顯然已是絶不可能的事。既然誰也不可能靠出身來獲得登上皇位的權利、那便人人都可以自認為有此德能。這樣一來,野心家的最大膽的希望將從法律和偏見的健康的約制中被解放出來,人類中最卑下的成員也可以,而且並非完全胡閙,抱著希望,等待有一天憑着勇氣和機遇在軍隊中獲得高位,然後,只要通過一次犯罪行為,便能從他的無能的、不受人民歡迎的主子的手中奪過治理整個世界的權力。
在亞歷山大·塞維魯被殺,馬克西明登位以後,任何一個在位的皇帝都不可能不隨時擔心自身的安全,而邊境上的每一個野蠻的農民卻都可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爬上那威風的但十分危險的地位。
大約在上述事件發生之前
32年,皇帝塞維魯從一次東方遠征中回來,在色雷斯停留下來舉行軍人運動會,以慶賀他的小兒子格塔的生日。全國各地的人都成群結隊前來一睹他們的君王的風采,這時有一個身材十分高大的年青的野蠻人,用他的粗野的方言,誠懇地請求能允許他參加摔跤比賽。很顯然,如果一個羅馬士兵被一個色雷斯的農民摔倒,那無疑會大大有損于訓練有素的羅馬軍隊的名聲,於是從軍營中找來最強健的人和他交手,不料他竟然一連氣摔倒了
16個對手。他為他的勝利贏得了一些小獎品,同時獲准參加了軍隊。
第二天這個幸福的野蠻人,在一群新兵中有似鶴立鷄群,按照他本地區的習俗,和他們一起舞蹈、歡慶。他一發現自己正引起皇帝的注意,便立即跑到他的馬邊去,徒步和那馬並步前進,他跑了很長一段路也毫無倦色。「色雷斯人,」塞維魯驚奇地說,「你在這一陣長跑之後還能跟人摔跤嗎?」「我非常願意試試,」那個不知疲倦的青年回答說;接着,几乎一口氣又摔翻了
7個軍營中最強壯的士兵。作為他這無與匹敵的勇氣和能量的獎賞,他得到了一個金項圈,並馬上被指派參加了永遠追隨着君王的騎兵衛隊。
馬克西明,這正是他的名字,雖然出生在帝國境內,卻是個不同野蠻民族的混血兒。父親是哥特人,母親則屬阿蘭民族。在任何場合他都能表現出和他的強健相對應的勇氣,他天生的凶悍,在對廣闊世界有所認識以後,已很快得到收斂或被掩蓋起來。
在塞維魯和他兒子的統治時期,他已升為百人隊隊長,並一直受到這兩位皇帝的恩寵和尊重,塞維魯本人是非常善於知人的。
知恩感不容許馬克西明在刺殺卡拉卡拉的兇手之下工作。榮譽感又使得他拒絶了埃拉伽巴盧斯加之於他的女性的侮辱。亞歷山大登位以後,他又回到宮廷,這位皇帝將他安置在一個對朝廷極有用,對他自己十分光榮的位置上。他被指派擔任司令官的第四軍團馬上成為全軍最為紀律嚴明的衛隊。士兵們常把他們喜愛的英雄稱作埃傑克斯和赫耳枯勒斯,由於他得到士兵的普遍讚許,他接連被提升,一直到作了全部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要不是他原來的野性顯然尚未能全部消除,皇帝也許會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他的兒子了。
這些恩寵並沒有使這個色雷斯農民更為忠誠,卻反更燃起了他的野心,使他認為只要他處在一人之下,那便還不能說他的地位已和他的才能相等了。
儘管他完全不瞭解什麼是真正的智慧,但他卻絶不缺乏自私的機警,這便使他清楚地看到皇帝已完全失去了軍隊的歡心,並使他想到他應該進一步加深這種不滿,以便自己從中取利。有心的分裂活動和肆意的誹謗什麼時候也不難對最好的皇帝的執政情況傾瀉毒液,甚至詭詐地把他的美德也指責為某些在外表上容易和它相混的罪惡。對於馬克西明的代理人的讒言,士兵們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對自己如此忍氣吞聲,竟然在長達
13年的時間中一直支持着一個像個娘兒們一樣的敘利亞人,這個一味聽命于母親和元老院的怯懦的奴隷,並接受他加在他們頭上的嚴酷的訓練感到十分可恥。現在是時候了,他們大聲叫喊着,立即把那個無用的虛假的政府首腦除掉,為自己選一個受過軍營訓練、經過戰爭磨練、知道軍人的光榮,定會把帝國的財富拿來和他的夥伴們分享的真正的軍人來作他們的皇帝和將軍吧。
那時,在皇帝的親自指揮下,一支龐大的軍隊正集中在萊茵河畔,皇帝几乎是剛剛從波斯戰場上回來,又不得不立即嚮日耳曼蠻族進軍。他把士兵訓練和徵募新兵的重要工作全交託給馬克西明了。
有一天,當他走進訓練場的時候,軍隊,不知是一時衝動還是有計劃的預謀,忽然一致尊他為皇帝,他自己一再表示否認的叫喊完全被士兵們的呼聲壓了下去,於是他們便匆匆趕去殺害亞歷山大·塞維魯,以最後完成他們的叛亂。
關於他死時的具體情況其說不一。那些認為他至死也不曾瞭解馬克西明完全忘恩負義和充滿野心的作家們認為,他在士兵們完全可以看得見的地方簡單地吃過一頓飯之後,便回去睡覺,而在那一天的大約七點鐘他自己的一部分衛兵衝進御用帳篷裡來,連砍數刀,把他們的這個善良的、從不疑人的皇帝殺害了。
我們還可以聽一聽另一種的確看來更為可信的說法:在離開總司令部數英里的地方,馬克西明被一個人數眾多的分隊紫袍加身,他這時對自己的成功主要寄希望于那支龐大軍隊的隱藏着的心願,而並非他們的公開的宣言。
亞歷山大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喚醒他的衛隊的忠誠思想,但是他們的極不堅決的效忠表示等到馬克西明一露面便完全被打消了,馬克西明宣稱他是一切軍人的朋友,通過各軍團的歡呼他已被普遍承認為羅馬皇帝。
馬梅亞的兒子看到自己已被出賣和拋棄,立即退到帳篷裡去,至少是希望在自己死到臨頭的時候,不致受到眾多群眾的侮辱。在他身後緊跟着一個軍團司令和幾個百人隊隊長,他們實際是死神的使者;但是,他本應該充滿男子氣概,豪無畏懼地接受這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擊,而他的於事無補的哭泣和哀求卻使他的生命的最後時刻顯得大為失色,並使他的無辜和不幸原應引起的正當同情變成了輕蔑。他大聲叫喊着,指責他的母親馬梅亞,認為是她的狂妄和貪婪給他帶來了這場災禍。她當時也和她的兒子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