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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趁此機會向愛彌兒講述我早就應該告訴他的那些規矩的時候,我產生了一種新的看法,這種看法如果讓蘇菲知道了的話,她也許會更加自尊的,所以我千萬不能告訴她的情人;這個看法是:她這種所謂的高傲的做法儘管受到了人們的責難,然而是一種很明智的自我防備的措施。由於她知道她自己性情激烈,所以她連最小的火花也感到害怕,要盡一切力量遠遠地躲避它。她之所以那樣嚴肅,並不是由於她為人驕傲,而是由於她為人謙卑。她能夠控制愛彌兒,然而她害怕她不能控制她自己;她要通過對愛彌兒的控制來控制她本人。如果她對自己有更大的信心的話,她也許就不會那樣高傲了。除去這一點,在世界上還有哪一個女孩子比她更溫柔呢?還有哪一個女孩子比她更能夠耐心地忍受那種無禮的行為呢?還有哪一個女孩子比她更不願意冒犯別人呢?除了道德的行為以外,在任何事情上,哪一個女孩子是象她那樣沒有一點兒矯揉做作的表現呢?再說,她並不是因為自己有種種美德而驕傲的,她之所以顯得那樣驕傲,只不過是為了保存她的美德罷了;如果她能夠毫無危險地按照她內心的傾向去做的話,她真是願意擁抱她的情人哩。這些情形,她那謹慎的母親甚至對她的父親都沒有談過,因為男人是不應該把女人所有一切的做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蘇菲不僅沒有因為征服了他而感到驕傲,相反地,除了對那個造成這種變化的人以外,她對任何人都更加寬厚,不再是那樣的苛求。她意識到她是獨立的,然而她高尚的心靈並沒有因此而妄自尊大。她謙遜地慶祝她犧牲了自由而取得的勝利。她聽到「情人」這個辭的時候,臉兒也不再發紅了;然而從此以後,她的態度就沒有那樣隨便,說話就比從前含羞了;不過,儘管她顯出難為情的樣子,但內心是洋溢着喜悅的心情的,而且,她那種羞答答的樣子本來就不是出於一種為難的心情的。特別是對來到她家的年輕人,她的態度跟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自從她不再害怕他們以後,她從前對他們改採取的那種極端穩重的做法就大有改變了。由於她已經選好了她的情人,所以她對一般的人就表現得無拘無束、十分灑脫;她既然不過問他們是不是有長處,所以她也就不再象從前那樣對他們的行為有很多的責難,她覺得他們都是很討人喜歡的。
如果說真正的愛情可以使用賣弄風騷的做法的話,我覺得蘇菲在她的情人面前對其他的年輕人就有幾分賣弄風騷的跡象。你也許會說,儘管她已經使用了那種又羞又愛的微妙手段燃起了愛彌兒心中的情慾,但她還不滿足,還要使他發一點兒急,從而更加刺激他的情慾;你也許會說,她之所以故意取悅那些年輕人,是因為她不敢同愛彌兒這樣痛痛快快地玩,所以才特地做出這種樣子來折磨他;可是,蘇菲這個人是十分慎重、十分善良和有理智的,所以她決不會存心折磨他。為了緩和這種危險的刺激作用,她拋棄了那種前顧後慮的做法,而代之以愛情和誠懇;她知道什麼時候該使他吃驚,什麼時候該使他安心;雖說她有幾次曾經使他感到不安,但她從來沒有使他傷過心。由於她擔心她所愛的人還沒有對她燃起足夠的愛情的火焰,所以她故意要使他感到憂慮,這種做法是可以原諒的。
這樣一個小小的手段對愛彌兒產生了什麼影響呢?他會不會嫉妒呢?難道說他永遠也不會產生嫉妒的心嗎?我們必須考慮的,正是這一點;由於這些枝枝節節的事情也屬於我這本書所要探討的範圍,所以不能說我談論這些事情就是離開了本題。
我在前面已經論證過,在一切以個人的偏見為轉移的事物中,人們的心是怎樣產生嫉妒的情緒的。但在愛情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表面上看來,嫉妒是如此的近似天性,所以大家都很難相信它不是從天性中產生的;有幾種動物的嫉妒心之大,簡直可以使它們發瘋,然而,就以它們為例,也可以無可爭辯地證明我所持的相反的看法。公鷄打得頭破血流,雄牛斗得你死我活,是人教它們的嗎?
我們對所有一切擾亂和妨礙我們的快樂的事物,都是懷有反感的,這種反感是一種自然的衝動,這一點是無可爭辯的。要獨一無二地佔有我們喜歡的東西,這種願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屬於這種類型。但是,當這種願望變成了慾念,變成了瘋狂,或者變成了痛苦和憂鬱的夢想,即所謂的嫉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這種嫉妒的心理,也可能是自然的,也可能不是自然的,所以我們應當把它們加以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