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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第一次看見有一半截淹在水中的棍子時,他以為他看見的是一根折斷了的棍子,他的感覺是真實的;甚至我們大人,要是不知道這種現象的道理的話,也會有這種感覺的。所以,如果你問他看見了什麼的時候,他就會回答說:「一根折斷了的棍子。」他說得對,因為他的的確確覺得他看到的是一根斷了的棍子。但是,如果在他判斷錯誤,說他看見的是一根斷了的棍子之後,再經過進一步的觀察,還說他看見的確實是一根斷棍子的話,那他就說錯了。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這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主動,他的判斷不再是根據他的觀察而是根據他的推理作出來的,他所斷言的不是他的感覺,也就是說,他由一種感官得到的判斷已經過另一種感官檢驗過了。
既然我們的一切錯誤都是由我們的判斷產生的,則由此可見,如果我們不需要對事物進行判斷,則我們就根本不需要進行學習,我們就永遠也不會自己騙自己,我們在無知無識中反倒比我們有了各種學識還更為快樂。誰否認過在學者們的學識中有千百種真實的事物是矇昧無知的人永遠也不知道的呢?然而,有學問的人是不是因此就更接近真理呢?完全相反,他們愈是前進,便愈是遠離真理,因為在判斷上的自負自大比知識的增長快得多;他們每學到一個真理,同時也就會產生一百個錯誤的判斷。的確,歐洲的種種學術團體都無非是一些談論虛妄之事的公開的場所;我們可以萬無一失地說,在法蘭西學院中發生的錯誤,比在整個休倫族人中發生的錯誤還多。
既然人們知道的東西愈多,則愈是容易弄出錯誤,所以唯一可以避免錯誤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知道。不下任何判斷,就不會犯什麼錯誤。這是自然和真理給我們的教訓。除了事物和我們之間為數很少的非常明顯的直接關係之外,我們對所有其他的一切當然都是不很注意的。一個野蠻人是不願意走去看那些精緻的機器的運轉和電流的奇景的。「這對我有什麼關係?」這是無知的人最常說的一句話,而對智者來說,也是最宜採納的一句話。
可惜,這句話對我們來說就不適宜了。由於我們對一切都要依賴,所以一切都同我們有關係;而我們的好奇心也必然要隨着我們的需要同時發展的。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哲學家很好奇而野蠻人一點也不好奇的原因。後者對什麼人都不需要,而前者則需要所有一切的人,特別是需要恭維他的人。
你也許會說我超出了自然的範圍了,我可不這樣認為。大自然不是按照人的偏見而是按照人的需要選擇其工具和尺度的。但需要則是隨人的環境而變化的。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的自然人和生活在社會環境中的自然人是大有區別的。愛彌兒並不是一個奔逐荒野的野蠻人,他是一個要在城市中居住的野蠻人。他必須懂得怎樣在城市中滿足他的需要,怎樣利用它的居民,怎樣才能同他們一起生活,雖然他不象他們那樣生活。
既然是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依據那樣多新的關係去進行判斷,那麼,我們就教他正確地去判斷好了。
學習正確地判斷的最好方法是這樣的:它要儘量使我們的感覺過程趨于簡單,而且能夠使我們不經過感覺也不至于判斷錯誤。由此可見,雖然我們老早都能以這種感官的印象和另一種感官的印象互相驗證,但還須學會使每一種感官不需要另一種感官的幫助而自行驗證它所獲得的印象,這樣,每一種感覺對我們來說就能變成一個觀念,而這個觀念和實際的情況往往是符合的。在這人生的第三個階段中,我想得到的收穫就是如此。
這樣的方法,要求我們必須耐心和謹慎,這一點是很多教師辦不到的,然而要是學生不具備這兩種態度的話,便永遠也學不會怎樣正確地進行判斷了。例如,當他錯誤地根據表面現象把棍子看成是斷了的時候,如果你為了指出他的錯誤就急忙把棍子從水裡拿出來,這樣也許是能糾正他那不正確的看法,但你教他學到了什麼東西呢?一點也沒有,因為這是他自己也能夠弄明白的。啊,我們應該採取的做法才不是這樣咧!問題不在於告訴他一個真理,而在於教他怎樣去發現真理。為了更好地教育他,就不能那樣……忙忙地趕緊糾正他的錯誤。現在,拿愛彌兒和我做個樣子說明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