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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得道者必靜,靜者無知,知乃無知,可以言君道也。故曰中欲不出謂之扃,外欲不入謂之閉。既扃而又閉,天之用密。有準不以平,有繩不以正,天之大靜。既靜而又寧,可以為天下正。身以盛心,心以盛智,智乎深藏,而實莫得窺乎!《鴻範》曰:「惟天陰騭下民。」陰之者,所以發之也。故曰不出於戶而知天下,不窺於牖而知天道。其出彌遠者,其知彌少。故博聞之人、強識之士闕矣,事耳目、深思慮之務敗矣,堅白之察、無厚之辯外矣。不出者,所以出之也;不為者,所以為之也。此之謂以陽召陽、以陰召陰。東海之極,水至而反;夏熱之下,化而為寒。故曰天無形,而萬物以成;至精無象,而萬物以化;大聖無事,而千官盡能。此乃謂不教之教,無言之詔。故有以知君之狂也,以其言之當也;有以知君之惑也,以其言之得也。君也者,以無當為當,以無得為得者也。當與得不在於君,而在於臣。故善為君者無識,其次無事。有識則有不備矣,有事則有不恢矣。不備不恢,此官之所以疑,而邪之所從來也。今之為車者,數官然後成。夫國豈特為車哉?眾智眾能之所持也,不可以一物一方安車也。夫一能應萬,無方而出之務者,唯有道者能之。魯鄙人遺宋元王閉,元王號令於國,有巧者皆來解閉。人莫之能解。兒說之弟子請往解之,乃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一,且曰:「非可解而我不能解也,固不可解也。」問之魯鄙人,鄙人曰:「然,固不可解也,我為之而知其不可解也。今不為而知其不可解也,是巧於我。」故如兒說之弟子者,以「不解」解之也。鄭大師文終日鼓瑟而興,再拜其瑟前曰:
「我效於子,效於不窮也。」故若大師文者,以其獸者先之,所以中之也。故思慮自心傷也,智差自亡也,奮能自殃,其有處自狂也。故至神逍遙倏忽,而不見其容;至聖變習移俗,而莫知其所從;離世別群,而無不同;君民孤寡,而不可障壅。此則奸邪之情得,而險陂讒慝諂諛巧佞之人無由入。凡奸邪險陂之人,必有因也。何因哉?因主之為。人主好以己為,則守職者舍職而阿主之為矣。阿主之為,有過則主無以責之,則人主日侵,而人臣日得。是宜動者靜,宜靜者動也。尊之為卑,卑之為尊,從此生矣。此國之所以衰,而敵之所以攻之者也。奚仲作車,蒼頡作書,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鯀作城。此六人者,所作當矣,然而非主道者。故曰作者憂,因者平。惟彼君道,得命之情,故任天下而不強,此之謂全人。
任數
三曰:凡官者,以治為任,以亂為罪。今亂而無責,則亂愈長矣。人主好暴示能,以好唱自奮,人臣以不爭持位,以聽從取容,是君代有司為有司也,是臣得後隨以進其業。君臣不定,耳雖聞不可以聽,目雖見不可以視,心雖知不可以舉,勢使之也。凡耳之聞也藉於靜,目之見也藉於昭,心之知也藉於理。君臣易操,則上之三官者廢矣。亡國之主,其耳非不可以聞也,其目非不可以見也,其心非不可以知也,君臣擾亂,上下不分別,雖聞曷聞?雖見曷見?雖知曷知?馳騁而因耳矣,此愚者之所不至也。不至則不知,不知則不信。無骨者不可令知冰。有土之君,能察此言也,則災無由至矣。且夫耳目知巧固不足恃,惟修其數行其理為可。韓昭厘侯視所以祠廟之牲,其豕小,昭厘侯令官更之。官以是豕來也,昭厘侯曰:「是非向者之豕邪?」官無以對。命吏罪之。從者曰:「君王何以知之?」君曰:「吾以其耳也。」申不害聞之,曰:「何以知其聾?以其耳之聰也;何以知其盲?以其目之明也;何以知其狂?以其言之當也。故曰去聽無以聞則聰,去視無以見則明,去智無以知則公。去三者不任則治,三者任則亂。」
以此言耳目心智之不足恃也。耳目心智,其所以知識甚闕,其所以聞見甚淺。以淺闕博居天下,安殊俗,治萬民,其說固不行。十里之間,而耳不能聞;帷牆之外,而目不能見;三畝之宮,而心不能知。其以東至開梧,南撫多<嬰頁>,西服壽靡,北懷儋耳,若之何哉?故君人者,不可不察此言也。治亂安危存亡,其道固無二也。故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無言無思,靜以待時,時至而應,心暇者勝。凡應之理,清淨公素,而正始卒。焉此治紀,無唱有和,無先有隨。古之王者,其所為少,其所因多。因者,君術也;為者,臣道也。為則擾矣,因則靜矣。因冬為寒,因夏為暑,君奚東哉?故曰君道無知無為,而賢於有知有為,則得之矣。有司請事於齊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請,公曰:「告仲父。」若是三。習者曰:「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易哉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則難,已得仲父之後,曷為其不易也?」桓公得管子,事猶大易,又況於得道術乎?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晝寢。顏回索米,得而爨之,幾熟,孔子望見顏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選間,食熟,謁孔子而進食。孔子佯為不見之。孔子起曰:「今者夢見先君,食潔而後饋。」顏回對曰:「不可。向者煤炱入甑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孔子嘆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弟子記之: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難也,孔子之所以知人難也。
勿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