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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產聘於晉。晉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於今三月矣,並走群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黃熊入於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於羽山,其神為黃熊,以入於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黃熊,鯀之精神,晉侯不祀,故入寢門。晉知而祀之,故疾有間。非死人有知之驗乎?夫鯀殛於羽山,人知也。神為黃熊,入於羽淵,人何以得知之?使若魯公牛哀病化為虎,在,故可實也。今鯀遠殛於羽山,人不與之處,何能知之?且文曰:「其神為熊。」是死也。死而魂神為黃熊,非人所得知也。人死世謂鬼,鬼象生人之形,見之與人無異,然猶非死人之神,況熊非人之形,不與人相似乎?審鯀死,其神為黃熊。”則熊之死,其神亦或時為人,人夢見之,何以知非死禽獸之神也?信黃熊謂之鯀神,又信所見之鬼以為死人精也,此人物之精未可定,黃熊為鯀之神未可審也。且夢,象也,吉凶且至,神明示象,熊羆之占,自有所為。使鯀死,其神審為黃熊,夢見黃熊,必鯀之神乎?諸侯祭山川,設晉侯夢見山川,〔可〕復〔不〕以祀山川,山川自見乎?人病,多或夢見先祖死人來立其側,可復謂先祖死人求食,故來見形乎?人夢所見,更為他占,未必以所見為實也。何以驗之?夢見生人,明日所夢見之人,不與己相見。夫所夢見之人不與己相見,則知鯀之黃熊不入寢門;不入,則鯀不求食;不求食,則晉侯之疾非廢夏郊之禍;非廢夏郊之禍,則晉侯有間,非祀夏郊之福也。無福之實,則無有知之驗矣。亦猶淮南王劉安坐謀反而死,世傳以為仙而升天。本傳之虛,子產聞之,亦不能實。偶晉侯之疾適當自衰,子產遭言黃熊之占,則信黃熊鯀之神矣。
高皇帝以趙王如意為似我而欲立之,呂后恚恨,後鴆殺趙王。其後,呂后出,見蒼犬,噬其左腋,怪而卜之,趙王如意為祟,遂病腋傷,不癒而死。蓋以如意精神為蒼犬,見變以報其仇也。憤曰:勇士忿怒,交刃而戰,負者被創,仆地而死。目見彼之中己,死後其神尚不能報,呂后鴆如意時,身不自往,使人飲之,不知其為鴆毒,憤不知殺己者為誰,安能為祟以報呂后?使死人有知,恨者莫過高祖。高祖愛如意而呂后殺之,高祖魂怒,宜如雷霆,呂后之死,宜不旋日。豈高祖之精,不若如意之神,將死後憎如意,善呂后之殺也?
丞相武安侯田與故大將軍灌夫懷酒之恨,事至上聞。灌夫系獄,竇嬰救之,勢不能免灌夫坐法,竇嬰亦死。其後,田蚡病甚,號曰「諾諾」,使人視之,見灌夫、竇嬰懼坐其側,蚡病不衰,遂至死。曰:相殺不一人也,殺者後病,不見所殺,田蚡見所殺。田蚡獨然者,心負憤恨,病亂妄見也。或時見他鬼,而占鬼之人,聞其往時與夫、嬰爭,欲見神審之名,見其狂「諾諾」,則言夫、嬰坐其側矣。
淮陽都尉尹齊,為吏酷虐,及死,怨家欲燒其屍,〔屍〕亡去歸葬。夫有知,故人且燒之也;神,故能亡去。曰:尹齊亡,神也,有所應。秦時三山亡,周末九鼎淪,必以亡者為神,三山、九鼎有知也?或時吏知怨家之謀,竊舉持亡,懼怨家怨己,雲自去。凡人能亡,足能步行也。今死,血脈斷絶,足不能復動,何用亡去?吳烹伍子胥,漢菹彭越。燒、菹,一僇也;胥、越,一勇也。子胥、彭越不能避烹亡菹,獨謂尹齊能歸葬,失實之言,不驗之語也。
亡新改葬元帝傅後,發其棺,取玉柙印璽,送定陶,以民禮葬之。發棺時,臭憧於天,洛陽丞臨棺,聞臭而死。又改葬定陶共王丁後,火從藏中出,燒殺吏士數百人。夫改葬禮卑,又損奪珍物,二恨怨,故為臭、出火,以中傷人。曰:臭聞於天,多藏食物,腐朽猥發,人不能堪毒憤,而未為怪也。火出於藏中者,怪也,非丁後之神也。何以驗之?改葬之恨,孰與掘墓盜財物也?歲凶之時,掘丘墓取衣物者以千萬物數,死人〔亡〕有知,人奪其衣物,倮其屍骸,時不能禁,後亦不能報。此尚微賤,未足以言。秦始皇葬於驪山,二世末,天下盜賊掘其墓,不能出臭、為火,以殺一人。貴為天子不能為神,丁、傅婦人,安能為怪?變神非一,發起殊處,見火聞臭,則謂丁、傅之神,誤矣。卷二十二紀妖篇
第六十四
衛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夜聞鼓新聲者,說之,使人問之,左右皆報弗聞。召師涓而告之曰:「有鼓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子為我聽而寫之。」師涓曰:「諾!」因靜坐撫琴而寫之。明日報曰:「臣得之矣,然而未習,請更宿而習之。」靈公曰:「諾!」因復宿。明日已習,遂去之晉。晉平公觴之施夷之台,酒酣,靈公起曰:「有新聲,願請奏以示公。」公曰:「善!」乃召師涓,令坐師曠之旁,援琴鼓之。未終,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平公曰:「此何道出?」師曠曰:「此師延所作淫聲,與紂為靡靡之樂也。武王誅紂,懸之白旄,師延東走,至濮水而自投,故聞此聲者,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其國削,不可遂也。」平公曰:「寡人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師涓鼓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