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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 70 / 141
中國哲學類 / 王充 / 本書目錄
  

論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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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頁

朗讀:

案前世用刑者,蚩尤、亡秦甚矣。蚩尤之民,湎湎紛紛;亡秦之路,赤衣比肩,當時天下未必常寒也。帝都之市,屠殺牛羊,日以百數,刑人殺牲,皆有賊心,帝都之市,氣不能寒。或曰:「人貴於物,唯人動氣。」夫用刑者動氣乎?用受刑者為變也?如用刑者,刑人殺禽,同一心也。如用受刑者,人禽皆物也,俱為萬物,百賤不能當一貴乎?或曰:「唯人君動氣,眾庶不能。」夫氣感必須人君,世何稱於鄒衍?鄒衍匹夫,一人感氣,世又然之。刑一人而氣輒寒,生一人而氣輒溫乎?赦令四下,萬刑併除,當時歲月之氣不溫。往年,萬戶失火,煙焱參天;河決千里,四望無垠。火與溫氣同,水與寒氣類。失火河決之時,不寒不溫。然則寒溫之至,殆非政治所致。然而寒溫之至,遭與賞罰同時,變復之家,因緣名之矣。

春溫夏暑,秋涼冬寒,人君無事,四時自然。夫四時非政所為,而謂寒溫獨應政治?正月之始,正月之後,立春之際,百刑皆斷,囹圄空虛。然而一寒一溫,當其寒也,何刑所斷?當其溫也,何賞所施?由此言之,寒溫,天地節氣,非人所為,明矣。


  

人有寒溫之病,非操行之所及也。遭風逢氣,身生寒溫。變操易行,寒溫不除。夫身近而猶不能變除其疾,國邑遠矣,安能調和其氣?人中於寒,飲藥行解,所苦稍衰;轉為溫疾,吞發汗之丸而應愈。燕有寒谷,不生五穀。鄒衍吹律,寒谷可種。燕人種黍其中,號曰黍谷。如審有之,寒溫之災,復以吹律之事,調和其氣,變政易行,何能滅除?是故寒溫之疾,非藥不癒;黍谷之氣,非律不調。堯遭洪水,使禹治之。寒溫與堯之洪水,同一實也。堯不變政易行,知夫洪水非政行所致。洪水非政行所致,亦知寒溫非政治所招。

或難曰:《洪範》庶征曰:「急,恆寒若;舒,恆燠若。」若,順;燠,溫;恆,常也。人君急,則常寒順之;舒,則常溫順之。寒溫應急舒,謂之非政,如何?夫豈謂急不寒、舒不溫哉?人君急舒而寒溫遞至,偶適自然,若故相應,猶卜之得兆、筮之得數也。人謂天地應令問,其實適然。夫寒溫之應急舒,猶兆數之應令問也。外若相應,其實偶然。何以驗之?夫天道自然,自然無為。二令參偶,遭適逢會,人事始作,天氣已有,故曰道也。使應政事,是有,非自然也。《易》京氏布六十卦於一歲中,六日七分,一卦用事。卦有陰陽,氣有升降。陽升則溫,陰升則寒。由此言之,寒溫隨卦而至,不應政治也。案《易》無妄之應,水旱之至,自有期節。百災萬變,殆同一曲。變復之家,疑且失實。何以為疑?夫大人與天地合德,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洪範》曰:「急,恆寒若;舒,恆燠若。」如《洪範》之言,天氣隨人易徒,當先天而天不違耳,何故復言後天而奉天時乎?後者,天已寒溫於前,而人賞罰於後也。由此言之,人言與《尚書》不合,一疑也。京氏占寒溫以陰陽升降,變復之家以刑賞喜怒,兩家乖跡,二疑也。民間占寒溫,今日寒而明日溫,朝有繁霜,夕有列光,旦雨氣溫,旦暘氣寒。夫雨者陰,暘者陽也;寒者陰,而溫者陽也。雨旦暘反寒,暘旦雨反溫,不以類相應,三疑也。三疑不定,「自然」之說,亦未立也。 譴告篇

第四十二 

論災異,謂古之人君為政失道,天用災異譴告之也。災異非一,復以寒溫為之效。人君用刑非時則寒,施賞違節則溫。天神譴告人君,猶人君責怒臣下也。故楚〔莊〕王曰:「天不下災異,天其忘〔予〕乎!」災異為譴告,故〔莊〕王懼而思之也。曰:此疑也。夫國之有災異也,猶家人之有變怪也。有災異,謂天譴人君;有變怪,天復譴告家人乎?家人既明,人之身中,亦將可以喻。身中病,猶天有災異也。血脈不調,人生疾病;風氣不和,歲生災異。災異謂天譴告國政,疾病天復譴告人乎?釀酒於罌,烹肉於鼎,皆欲其氣味調得也。時或鹹苦酸淡不應口者,猶人芍藥失其和也。夫政治之有災異也,猶烹釀之有惡味也。苟謂災異為天譴告,是其烹釀之誤,得見譴告也。占大以小,明物事之喻,足以審天。使〔莊〕王知如孔子,則其言可信。衰世霸者之才,猶夫變復之家也,言未必信,故疑之。


  

夫天道,自然也,無為。如譴告人,是有為,非自然也。黃、老之家,論說天道,得其實矣。且天審能譴告人君,宜變易其氣以覺悟之。用刑非時,刑氣寒,而天宜為溫;施賞違節,賞氣溫,而天宜為寒。變其政而易其氣,故君得以覺悟,知是非。今乃隨寒從溫,為寒為溫,以譴告之意,欲令變更之且。太王父以王季之可立,故易名為歷。歷者,適也。太伯覺悟,之吳、越採藥,以避王季。使太王不易季名,而復字之季,太伯豈覺悟以避之哉?今刑賞失法,天欲改易其政,宜為異氣,若太王之易季名。今乃重為同氣以譴告之,人君何時將能覺悟,以見刑賞之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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