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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皇帝之時,郎中汝南賁光上書言:「孝文皇帝時居明光宮,天下斷獄三人。」頌美文帝,陳其效實。光武皇帝曰:「孝文時不居明光宮,斷獄不三人。」 積善修德,美名流之,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夫賁光上書於漢,漢為今世,增益功美,猶過其實,況上古帝王久遠,賢人從後褒述,失實離本,獨已多矣。不遭光武論,千世之後,孝文之事,載在經藝之上,人不知其增,居明光宮,斷獄三人,而遂為實事也。卷九問孔篇
第二十八
世儒學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聖所言皆無非,專精講習,不知難問。夫賢聖下筆造文,用意詳審,尚未可謂盡得實,況倉卒吐言,安能皆是?不能皆是,時人不知難;或是,而意沉難見,時人不知問。案賢聖之言,上下多相違;其文,前後多相伐者。世之學者,不能知也。
論者皆云:「孔門之徒,七十子之才,勝今之儒。」此言妄也。彼見孔子為師,聖人傳道,必授異才,故謂之殊。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今謂之英傑,古以為聖神,故謂七十子歷世希有。使當今有孔子之師,則斯世學者,皆顏、閔之徒也;使無孔子,則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何以驗之?以學於孔子,不能極問也。聖人之言,不能盡解;說道陳義,不能輒形。不能輒形,宜問以發之;不能盡解,宜難以極之。皋陶陳道帝舜之前,淺略未極。禹問難之,淺言復深,略指復分。蓋起問難此說激而深切、觸而著明也。
孔子笑子游之絃歌,子游引前言以距孔子。自今案《論語》之文,孔子之言多若笑絃歌之辭,弟子寡若子游之難,故孔子之言遂結不解。以七十子不能難,世之儒生,不能實道是非也。
凡學問之法,不為無才,難於距師,核道實義,證定是非也。問難之道,非必對聖人及生時也。世之解說說人者,非必須聖人教告,乃敢言也。苟有不曉解之問,〔追〕難孔子,何傷於義?誠有傳聖業之知,伐孔子之說,何逆於理?謂問孔子之言,難其不解之文,世間弘才大知生,能答問、解難之人,必將賢吾世間難問之言是非。
孟懿子問孝。子曰:「毋違。」樊遲禦,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毋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 問曰:孔子之言毋違,毋違者,禮也。孝子亦當先意承志,不當違親之慾。孔子言毋違,不言違禮。懿子聽孔子之言,獨不為嫌於毋違志乎。樊遲問何謂,孔子乃言「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使樊遲不問,毋違之說,遂不可知也。懿子之才,不過樊遲,故《論語》篇中不見言行。樊遲不曉,懿子必能曉哉?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武伯善憂父母,故曰「唯其疾之憂」。武伯憂親,懿子違禮。攻其短,答武伯雲「父母,唯其疾之憂」,對懿子亦宜言唯水火之變乃違禮。周公告小才敕,大材略。子游之大材也,孔子告之敕;懿子小才也,告之反略。違周公之志,攻懿子之短,失道理之宜。弟子不難,何哉?如以懿子權尊,不敢極言,則其對武伯亦宜但言毋憂而已。俱孟氏子也,權尊鈞同,敕武伯而略懿子,未曉其故也。使孔子對懿子極言毋違禮,何害之有?專魯莫過季氏,譏八佾之舞庭,刺太山之旅祭,不懼季氏增邑不隱諱之害,獨畏答懿子極言之罪,何哉?且問孝者非一,皆有禦者,對懿子言,不但心服臆肯,故告樊遲。
孔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言人當由道義得,不當苟取也;當守節安貧,不當妄去也。
夫言不以其道,得富貴不居,可也;不以其道,得貧賤如何?富貴顧可去,去貧賤何之?去貧賤,得富貴也。不得富貴,不去貧賤。如謂得富貴不以其道,則不去貧賤邪?則所得富貴,不得貧賤也。貧賤何故當言得之?顧當言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去之,則不去也。當言去,不當言得。得者,施於得之也。今去之,安得言得乎?獨富貴當言得耳。何者?得富貴,乃去貧賤也。是則以道去貧賤如何?修身行道,仕得爵祿、富貴。得爵祿、富貴,則去貧賤矣。不以其道去貧賤如何?毒苦貧賤,起為姦盜,積聚貨財,擅相官秩,是為不以其道。七十子既不問,世之學者亦不知難。使此言意不解而文不分,是謂孔子不能吐辭也;使此言意結文又不解,是孔子相示未形悉也。弟子不問,世俗不難,何哉?
孔子曰:「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問曰:孔子妻公冶長者,何據見哉?據年三十可妻邪,見其行賢可妻也?如據其年三十,不宜稱在縲紲;如見其行賢,亦不宜稱在縲紲。何則?諸入孔子門者,皆有善行,故稱備徒役。徒役之中無妻,則妻之耳,不須稱也。如徒役之中多無妻,公冶長尤賢,故獨妻之,則其稱之宜列其行,不宜言其在縲紲也。何則?世間強受非辜者多,未必盡賢人也。恆人見枉,眾多非一,必以非辜為孔子所妻,則是孔子不妻賢,妻冤也。案孔子之稱公冶長,有非辜之言,無行能之文。實不賢,孔子妻之,非也;實賢,孔子稱之不具,亦非也。誠似妻南容雲,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具稱之矣。
子謂子貢曰:「汝與回也,孰愈?」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汝俱不如也。」是賢顏淵試以問子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