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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王者生稟天命,及其將王,天覆命之。猶公卿以下,詔書封拜,乃敢即位。赤雀魚烏,上天封拜之命也。天道人事,有相命使之義。」自然無為,天之道也。命文以赤雀,武以白魚,是有為也。管仲與鮑叔分財取多,鮑叔不與,管仲不求。內有以相知,視彼猶我,取之不疑。聖人起王,猶管之取財也。朋友彼我無有授與之義,上天自然,有命使之驗,是則天道有為,朋友自然也。當漢祖斬大蛇之時,誰使斬者?豈有天道先至,而乃敢斬之哉?勇氣奮發,性自然也。夫斬大蛇,誅秦殺項,同一實也。周之文、武命伐殷,亦一義也。高祖不受命使之將,獨謂文、武受雀魚之命,誤矣。難曰:《康王之誥》曰:「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如無命史,經何為言天乃大命文王?所謂大命者,非天乃命文王也,聖人動作,天命之意也,與天合同,若天使之矣。《書》方激勸康叔,勉使為善,故言文王行道,上聞於天,天乃大命之也。《詩》曰:「乃眷西顧,此惟予度。」與此同義。天無頭面,眷顧如何?人有顧睨,以人效天,事易見,故曰眷顧。天乃大命文王,眷顧之義,實天之命也。何以驗之?「夫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如必須天有命,乃以從事,安得先天而後天乎?以其不待天命,直以心發,故有先天後天之勤。言合天時,故有不違奉天之文。《論語》曰:「大哉!堯之為君!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王者則天不違,奉天之義也。推自然之性,與天合同,是則所謂「大命文王」也,自文王意,文王自為,非天驅赤雀,使告文王,雲當為王,乃敢起也。然則文王赤雀,及武王白魚,非天之命,昌熾佑也。吉人舉事,無不利者。人徒不召而至,瑞物不招而來,黯然諧合,若或使之。出門聞吉,顧睨見善,自然道也。文王當興,赤雀適來;魚躍烏飛,武王偶見:非天使雀至、白魚來也,吉物動飛,而聖遇也。白魚入於王舟,王陽曰:「偶適也。」光祿大夫劉琨,前為弘農太守,虎渡何。光武皇帝曰:「偶適自然,非或使之也。」故夫王陽之言「適」,光武之曰「偶」,可謂合於自然也。 本性篇
第十三
情性者,人治之本,禮樂所由生也。故原情性之極,禮為之防,樂為之節。性有卑謙辭讓,故制禮以適其宜;情有好惡喜怒哀樂,故作樂以通其敬。禮所以制,樂所為作者,情與性也。昔儒舊生,著作篇章,莫不論說,莫能實定。
周人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惡,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而致之則惡長」。如此,則性各有陰陽,善惡在所養焉。故世子作《養書》一篇。密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之徒,亦論情性,與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惡。
孟子作《性善》之篇,以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亂之也」。謂人生於天地,皆稟善性,長大與物交接者,放縱悖亂,不善日以生矣。若孟子之言,人幼小之時,無有不善也。微子曰「我舊雲孩子,王子不出。」紂為孩子時,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惡不出眾庶,長大為亂不變,故雲也。羊舌食我初生之時,叔姬視之,及堂,聞其啼聲而還,曰:“其聲,豺狼之聲也。野心無親,非是莫滅羊舌氏。隧不肯見。及長,祁勝為亂,食我與焉。國人殺食我。羊舌氏由是滅矣。紂之惡在孩子之時;食我之亂見始生之聲。孩子始生,未與物接,誰令悖者?丹硃生於唐宮,商均生於虞室。唐、虞之時,可比屋而封,所與接者,必多善矣。二帝之旁,必多賢矣。然而丹硃傲,商均虐,並失帝統,歷世為戒。且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心濁而眸子眊。人生目輒眊了,眊稟之於天,不同氣也;非幼小之時,長大與人接乃更眊也。性本自然,善惡有質。孟子之言情性,未為實也。然而性善之論,亦有所緣。或仁或義,性術乖也。動作趨翔,性識詭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長或短,至老極死,不可變易,天性然也。皆知水土物器形性不同,而莫知善惡稟之異也。一歲嬰兒無爭奪之心,長大之後,或漸利色,狂心悖行,由此生也。
告子與孟生同時,其論性無善惡之分,譬之湍水,決之東則東,決之西則西,夫水無分於東西,猶人無分於善惡也。夫告子之言,謂人之性與水同也。使性若水,可以水喻性,猶金之為金,木之為木也。人善因善,惡亦因惡,初稟天然之姿,受純壹之質,故生而兆見,善惡可察。無分於善惡,可推移者,謂中人也,不善不惡,須教成者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告子之以決水喻者,徒謂中人,不指極善極惡也。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夫中人之性,在所習焉。習善而為善,習惡而為惡也。至於極善極惡,非復在習。故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聖化賢教,不能復移易也。孔子,道德之祖,諸子之中最卓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實也。夫告子之言,亦有緣也。《詩》曰:「彼姝之子,何以與之。」其傳曰:「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硃則赤。」夫決水使之東西,猶染絲令之青赤也。丹硃、商均已染於唐、虞之化矣,然而丹硃傲而商均虐者,至惡之質,不受藍硃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