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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無忌諱古人無忌諱。如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合葬焉,許之, 入宮而不敢哭,武子命之哭。曾子與客立於門側,其徒有父死,將出哭于巷者,曾子曰:「反哭于爾次。」北面而弔焉。伯高死於衛,赴于孔子,孔子曰:「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哭于子貢寢門之外,命子貢為之主, 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夫以國卿之寢階,許外人入哭而葬,己所居室,而令門弟子哭其親,朋友之喪,而受哭于寢門之外,今人必不然者也。
聖賢所行,因為盡禮,季孫宿亦能如是。以古方今,相去何直千萬也。
宰我不詐宰我以三年之喪為久,夫子以食稻衣錦問之曰:「于女安乎?」曰:「安。」
後人以是譏宰我,謂孔門高第乃如是。殊不知其由衷之言,不為詐隱,所以為孔門高第也。魯悼公之喪,孟敬子曰,「食粥,天下之達禮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聞矣,勉而為瘠,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則食食。」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謂勉強過禮也,夫不情之惡,賢者所深戒,雖孟敬子之不臣,寧廢禮食食,不肯不情而為瘠。蓋先王之澤未遠,故不肖者亦能及之。
李益盧綸詩李益、盧綸,皆唐大曆十才子之傑者。綸于益為內兄,嘗秋夜同宿,益贈綸詩曰:「世故中年別,餘生此會同。卻將愁與病,獨對朗陵翁。」綸和曰:「慼慼一西東,十年今始同。可憐風雨夜,相問兩衰翁。」二詩雖絶句, 讀之使容齋隨筆
第卷十
(二十則) 楊彪陳群魏文帝受禪,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彪備漢三公,耄年被病,豈可讚惟新之朝?」乃授光祿大夫。相國華欲以形色許旨,徙為司徒而不進爵。
帝久不悸,以問尚書令陳群曰:「我應天受禪,相國及公獨不怡,何也?」 群對曰:「臣與相國,曾臣漢朝,心雖悅喜,猶義形于色。」夫曹氏篡漢, 忠臣義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縱力不能討,忍復仕其朝為公卿乎?歆、群為一世之賢,所立不過如是。彪遜辭以免禍,亦不敢一言及曹氏之所以得。蓋自黨錮禍起,天下賢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盡,故所存者如是而已。
士風不競,悲夫!章惇、蔡京為政,欲殄滅元祐善類,正士禁錮者三十年, 以致靖康之禍,其不為歆、群者幾希矣! 袁盎溫嶠趙談常害袁盎,盎兄子種曰:「君與鬥,廷辱之,使其毀不用。」文帝出,談參乘,盎前曰:「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陛下奈何與刀鋸餘人載?」上笑下談,談位下車。溫嶠將去王敦,而懼錢風為之奸謀,因敦餞別,嬌起行酒,至鳳,擊鳳幘墜,作色曰:「錢風何人,溫太真行酒而敢不飲!」及發後,鳳入說敦曰:「嶠于朝廷甚密,未必可信。」敦曰:「太真昨醉,小加聲色,豈得以此便相讒貳。」由是鳳謀不行。二吉之智如此。
日飲亡何《漢書·愛盎傳》:「南方卑濕,君能日飲亡何。」顏師古註云:「無何,言更無餘事。」而《史記·盎傳》作「日飲毋苛」,蓋言南方不宜多飲耳。今人多用「亡何」字。
爰盎小人爰盎真小人,每事皆借公言而報私怨,初非盡忠一意為君上者也。嘗為呂祿舍人,故怨周勃。文帝禮下勃,何豫盎事,乃有「非社稷臣」之語,謂勃不能爭呂氏之事,適會成功耳。致文帝有輕勃心,既免使就國,遂有廷尉之難。嘗謁丞相申屠嘉,嘉弗為禮,則之丞相舍折困之。為趙談所害,故沮止其參乘。素不好晁錯,故因吳反事請誅之。蓋盎本安陵群盜,宜其忮心忍戾如此,死於刺客,非不幸也。
唐書判唐銓選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謂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辯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凡試判登科謂之入等,甚拙者謂之藍縷,選未滿而試文三篇謂之宏辭,試判三條謂之拔萃。中者即授官。既以書為藝, 故唐人無不工楷法,以判為貴,故無不習熟。而判語必駢儷,今所傳《龍筋鳳髓判》及《白樂天集甲乙判》是也。自朝廷至縣邑,莫不皆然,非讀書善文不可也。宰臣每啟擬一事,亦必偶數十語,今鄭敗敕語、堂判猶存。世俗喜道瑣細遺事,參以滑稽,目為花判,其實乃如此,非若今人握筆據案,只署一字亦可。國初尚有唐餘波,久而革去之。但體貌豐偉,用以取人,未為至論。
古彞器三代彞器,其存至今者,人皆寶為奇玩。然自春秋以來,固重之矣。經傳所記,取郜大鼎于宋,魯以吳壽夢之鼎賄苟偃,晉賜子產莒之二方鼎,齊賂晉以紀甗、玉磬,徐賂齊以甲父之鼎,鄭賂晉以襄鐘,衛欲以文之舒鼎、定之肇鑒納魯侯,樂毅為燕破齊,祭器設于寧台,大呂陳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是已。
玉蕊杜鵑物以希見為珍,不必異種也。長安唐昌觀玉蕊,乃今瑒花,又名米囊, 黃魯直易為山礬者。潤州鶴林寺杜鵑,乃今映山紅,又名紅躑躅者。二花在江東彌山互野,殆與榛莽相似。而唐昌所產,至于神女下游,折花而去,以踐玉峰之期,鶴林之花,至以為外國僧鉢盂中所移,上玄命三女下司之,已逾百年,終歸閬苑。是不特土俗罕見,雖神仙亦不識也。王建官詞云:「太儀前日暖房來,囑向昭陽乞藥栽。敕賜一窠紅躑躅,謝恩未了奏花開。」其重如此,蓋宮禁中亦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