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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詠史東坡《志林》云:「白樂天嘗為王涯所讒,貶江州司馬。甘露之禍,樂天有詩云:『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不知者以樂天為幸之, 樂天豈幸人之禍者哉?蓋悲之也。」予讀白集有《詠史》一篇,註云,九年十一月作。其詞曰:「秦磨利刃斬李斯,齊燒沸鼎烹酈其,可憐黃綺入商雒, 閒臥白雲歌紫芝,彼為範醢機上盡,此作鸞凰天外飛,去者逍遙來者死,乃知禍福非天為。」正為甘露事而作,其悲之之意可見矣。
十年為一秩白公詩云:「已開第七秩,飽食仍安眠。」又云:「年開第七秩,屈指幾多人。」是時年六十二,元日詩也。又一篇云:「行開第八秩,可謂盡天年。」注曰:「時俗謂七十以上為開第八秩。」蓋以十年為一秩雲。司馬溫公作《慶文潞公八十會致語》雲「歲歷行開九帙新」,亦用此也。
裴晉公禊事唐開成二年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價將禊于洛濱,前一日啟留守裴令公。
公明日召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賓客蕭籍、李仍叔、劉禹錫,中書舍人鄭居中等十五人合宴于舟中,自晨及暮,前水嬉而後妓樂,左筆硯而右壺觴,望之若仙,觀者如堵。裴公首賦一章,四坐繼和,樂天為十二韻以獻,見于集中。今人賦上巳,鮮有用其事者。予按《裴公傳》,是年起節度河東,三年以病乞還東都。文宗上已宴群臣曲江,度不赴,帝賜以詩,使者及門而度薨。
與前事相去正一年。然樂天又有一篇,題雲《奉和裴令公三月上已日遊太原龍泉憶去歲禊洛之作》,是開成三年詩,則度以四年三月始薨。《新史》以為三年,誤也。《宰相表》卻載其三年十二月為中書令,四年三月薨。而帝紀全失書,獨《舊史》紀、傳為是。
司字作入聲白樂天詩,好以司字作入聲讀,如云:「四十著徘軍司馬,男兒官職未蹉跎」,「一為州司馬,三見歲重陽」,是也。又以相字作入聲,如云:「為問長安月,誰教不相離」,是也。相字之下自註云:思必切。以十字作平聲讀,如云:「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綠浪東西南北路,紅欄三百九十橋」,是也。以琵字作入聲讀,如云:「四弦不似琵琶聲,亂寫真珠細撼鈴」,「忽聞水上琵琶聲」,是也。武元衡亦有句云:「唯有白鬚張司馬, 不言名利尚相從。」
樂天新居詩白樂天自杭州刺史分司東都,有《題新居呈王尹兼簡府中三掾》詩云: 「弊宅須重葺,貧家乏羡財,橋憑州守造,樹倩府寮栽,朱板新猶濕,紅英暖漸開,仍期更攜酒,倚檻看花來。」乃知唐世風俗尚為可喜。今人居閒, 而郡守為之造橋,府寮為之栽樹,必遭譏議,又肯形之篇詠哉! 黃紙除書樂天好用「黃紙除書」字,如:「紅旗破賊非吾事,黃紙除書無我名」, 「正聽山鳥向陽眠,黃紙除書落枕前」,「黃紙除書到,青宮詔命催」。
白用杜句杜子美詩云:「夜足沾沙雨,春多逆水風。」白樂天詩「巫山暮足沾花雨,隴水春多逆浪風」,全用之。
唐人重服章唐人重服章,故杜子美有「銀章付老翁」,「朱紱負平生」,「扶病垂朱紱」之句。白樂天詩言銀緋處最多,七言如:「大抵著緋宜老大」,「一片緋衫何足道」,「暗淡緋衫稱我身」,「酒典絆花舊賜袍」,「假著緋袍君莫笑」,「腰間紅綬系未穩」,「朱紱仙郎白雪歌」,「腰佩銀龜朱兩輪」, 「便留朱紱還鈴閣」,「映我緋衫渾不見」,「白頭俱未著緋衫」,「緋袍著了好歸田」,「銀魚金帶繞腰光」,「銀章暫假為專城」,「新授銅符未著緋」,「徒使花袍紅似火」,「似掛緋袍衣架上」。五言如:「未換銀青綬,唯添雪白鬚」,「笑我青袍故,饒君茜綬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緋」,「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緋年」,「晚遇何足言,白髮映朱紱」。至于形容衣魚之句,如:「魚綴白金隨步躍,鵠銜紅綬繞身飛。」
詩讖不然今人富貴中作不如意語,少壯時作衰病語,詩家往往以為讖。白公十八歲,病中作絶句云:「久為勞生事,不學攝生道,少年已多病,此身豈堪老?」 然白公壽七十五。
青龍寺詩樂天《和錢員外青龍寺上方望舊山》詩云:「舊峰松雪舊溪雲,悵望今朝遙屬君,共道使臣非俗吏,南山莫動《北山文》。」頃于乾道四年講筵開日,蒙上書此章于扇以賜,改「使臣」為「侍臣」雲。
容齋隨筆
第卷二
(二十四則) 唐重牡丹歐陽公《牡丹釋名》云:「牡丹初不載文字,唐人如沈、宋、元、白之流,皆善詠花,當時有一花之異者,彼必形于篇什,而寂無傳焉,唯劉夢得有詠魚朝恩宅牡丹詩,但云一叢千朵而已,亦不雲其美且異也。」予按,白公集有《白牡丹》一篇十四韻,又《秦中吟》十篇,內《買花》一章,凡百言,云:「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而《諷諭樂府》有《牡丹芳》一篇,三百四十七字,絶道花之妖艷,至有「遂使王公與卿士,游花冠蓋日相望」,「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