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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辦公室仆役打開門,雅克·柯蘭出現了。他十分平靜,沒有任何驚異的表現。
「您想跟我談話,」總檢察長說,「您說吧!」
「伯爵先生,我是雅克·柯蘭,我自首!」
卡繆索渾身發顫。總檢察長仍然保持着鎮靜。
「你們大概認為我這樣做一定出於什麼動機。」雅克·柯蘭繼續說,用嘲弄的目光逼視着兩位司法官員,「我可能給你們造成了很大麻煩。如果我還是西班牙教士,你們會派憲兵把我送到巴約納邊界,到了那裡,西班牙的刺刀會把我從你們手裡帶走!」
兩位司法官員毫無表情,沉默不語。
「伯爵先生,」苦役犯繼續說,「促使我這樣做的原因比這還要重要,儘管完全是個人原因。但是,我只能對您說……要是您害怕的話……」
「怕誰?怕什麼?」德·格朗維爾伯爵說。
這位高貴的總檢察長這時的姿態、面容、表情、手勢、目光都體現出司法官員的生動形象,可以作為國民勇氣的楷模。在這短暫的瞬間,他達到了昔日內戰時期最高法院老法官的水平,當時法院院長面對死亡巋然不動,如同人們為他們樹立的雕像。
「怕和一個越獄的苦役犯單獨獃在一起。」
「卡繆索先生,就讓我跟他單獨談談。」總檢察長急切地說。
「我願意請你們叫人把我手腳都捆起來。」雅克·柯蘭冷靜地說,用令人生畏的目光望瞭望兩位官員。
他停頓片刻,又嚴肅地說:
「伯爵先生,過去我只是尊敬您,此刻我真是欽佩您了……」
「您自以為令人可怕嗎?」這位司法官員問,顯出一臉蔑視的表情。
「『自以為』令人可怕?」苦役犯說,「為什麼要這樣?我就是令人可怕,我知道這一點。」
雅克·柯蘭拿一把椅子坐下,像一個自知在會談中能與對手平起平坐的人那樣從容自如,這會談是強權與強權的較量。
這時候,已經走到門檻上正要關門的卡繆索又返回來,一直走到德·格朗維爾先生身邊,遞給他兩張摺疊起來的紙……
「您看!」法官指着其中一張紙對總檢察長說。
「再把戈爾先生叫來。」德·格朗維爾伯爵一看到德·莫弗裡涅斯夫人的貼身女仆的名字,便大聲說。他認識這個女仆。
附屬監獄的監獄長進來了。
「您給我們描述一下來探望在押犯的那個女人。」總檢察長在他耳邊說。
「矮個子,粗大壯實。」戈爾先生回答。
「這特許證是發給一個細高個的。」德·格朗維爾先生說,「那麼,多大年紀?」
「六十歲。」
「你們是在談我吧,先生們?」雅克·柯蘭說。「嘿,不用找了。」他和顏悅色地接著說,「這人是我的姑媽,差不多是真姑媽,是個女人,老太太。我能免除你們很多麻煩……只有我願意,你們才能找到我的姑媽……如果我們這樣糾纏不清,那事情就別想有什麼進展了。」
「神甫先生不再說西班牙腔的法語了,」戈爾先生說,「也不再含糊不清了。」
「因為事情已經夠亂的了,親愛的戈爾先生!」雅克·柯蘭直呼監獄長的名字回答,顯出一絲苦笑。
這時候,戈爾先生急速地向總檢察長走去,對他耳語說:
「伯爵先生,請您小心,這個人已經怒氣沖沖。」德·格朗維爾先生從容地注視雅克·柯蘭,見他很平靜。然而他很快發現監獄長對他說的話確實沒有錯。那騙人的外表下隱藏着野蠻人冰冷而可怕的狂怒。雅克·柯蘭的眼睛裡孕育着火山的爆發,緊握的雙拳正在顫動,這正是猛虎蜷起身子準備撲向獵物的姿勢。
「讓我與他單獨談談。」總檢察長以嚴肅的神態對著監獄長和法官說。
「您把殺害呂西安的兇手打發走了,這很好!……」雅克·柯蘭說,並不在意卡繆索是否聽見這句話,「我忍不住了,馬上要掐死他……」
德·格朗維爾先生驚顫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睛這樣血紅,臉頰這樣慘白,額上滲出這樣多的汗珠,肌肉這樣抽搐。
「掐死他,對您有什麼好處?」總檢察長從容地問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