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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關心着雷翁蒂娜的狀況,竟把自己完全忘掉了。」她說,「這個可憐的女人前天就几乎瘋了,您想想,這件要命的事該會使她精神錯亂到什麼地步!啊,親愛的,您不知道昨天上午我們是怎麼過的……啊,真要叫人把愛情都拋棄了。昨天,雷翁蒂娜和我兩人被一個凶狠的老太婆——一個脂粉商人,能幹的女人——拖到被人叫作法院的那個充滿臭污和血腥的地方去了。在領她去司法大廈時,我對她說:『德·紐沁根夫人去那不勒斯時,遇上了地中海的險惡風暴,她便跪到地上大喊大叫;上帝啊,救救我吧,就這一次!這不也要叫我們像紐沁根夫人那樣雙膝跪地求救嗎?』哎!這兩天的這種日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們寫這些信難道很蠢嗎?……可是,是在戀愛呀!你收到好幾頁信,看了叫你心頭感到火辣辣的,什麼都燃燒起來了,這時候,哪裡還有謹慎小心,於是就寫了回信……」
「為什麼要寫回信呢,不是可以行動嗎!」卡繆索夫人說。
「暈頭轉向是多麼美妙的事!……」公爵夫人驕傲地說,「這是心靈的享受。」
「漂亮的女子是可以被原諒的,」卡繆索夫人謙遜地回答,「她們受誘惑的機會確實要比我們這些人多!」
公爵夫人莞爾一笑。
「我們總是過分寬容,」狄安娜·德·莫弗裡涅斯接著說,「以後我也要像那個凶狠的德·埃斯帕爾夫人那麼做。」
「她是怎麼做的?」法官的妻子好奇地問。
「她寫了上千封情書……」
「有這麼多!……」卡繆索夫人打斷公爵夫人的話叫起來。
第四部 伏脫冷原形畢露
第
07章
「嘿!可是,親愛的,那裏邊找不到一句能影響她名譽的話……」
「您恐怕不能保持這樣的冷靜和細心,」卡繆索夫人回答,「您是女人,您屬於不會抵擋魔鬼的那類天使……」
「我已經發誓再也不寫信了。我這一輩子裡,只給這個可憐的呂西安寫過信……我要把他給我的信一直保存到我死去的那一天!親愛的,這是火一般的激情,人們有時候是需要它的……」
「如果人家發現了,怎麼辦!」卡繆索夫人說,作了一個害臊的姿態。
“哦,我就說這是一本剛開始寫的小說裡的書信。因為,親愛的,我把這些信都抄錄了下來,把原件都燒掉了。
「哦,夫人,作為報答我,您讓我看看這些信吧……」
「也許可以。」公爵夫人說,「親愛的,您那時會發現,他給雷翁蒂娜可沒有寫過這樣的信!」
這最後一句話概括了一切女人,各個時代,各個國家的女人。
卡繆索夫人像拉封丹寓言中那只渾身脹得鼓鼓的青蛙一樣①,在美麗的狄安娜·德·莫弗裡涅斯陪同下,興高采烈地走進了格朗利厄家。這個上午,她要去拉一個關係,這關係對實現自己的雄心是必不可少的。她好像已經聽見別人在叫她院長夫人了。她感受到一種戰勝巨大障礙的說不出的高興。這主要障礙便是丈夫的無能,雖然這種無能至今還是若隱若現,但她心中已十分瞭然。叫一個凡夫俗子出人頭地,這要花多大勁兒!對一個女人來說,甚至對國王來說也一樣,這等於在享受誘惑眾多名演員的樂趣,也就是把一個蹩腳的劇本演上一百遍。這是利己主義的陶醉!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竭力炫耀自己的權勢。權勢是通過獨特的行徑,將荒唐戴上成功的桂冠,並對天才加以蔑視,才證實自己的力量。而天才卻是極權無法達到的唯一力量。卡利居拉②擢升禦馬這出宮廷閙劇,過去演出過許多次,今後還將上演無數次。
①見拉封丹寓言詩《青蛙想長得和牛一樣大》。
②加利居拉(十二一四一),古羅馬皇帝。
狄安娜和阿梅莉在幾分鐘內便從美麗的秋安娜的雅緻而雜亂的臥室來到了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的嚴肅整齊、頗有氣派的豪華房間裡。
這位非常虔誠的葡萄牙女人總是八點起床,然後到聖瓦萊爾小教堂去望彌撒。聖瓦萊爾小教堂屬於聖托馬—達甘教堂,當時位於榮軍院前的廣場上。這個小教堂今天已經拆毀,被遷移到了勃良第街上。原址將建造一座哥特式大教堂,據說準備獻給聖克洛蒂爾德。③
③這座教堂始建於一八四六年,第二帝國時期才竣工。
狄安娜·德·莫弗裡涅斯湊近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的耳朵說話。剛說出頭幾句,這位虔誠的女人便去見德·格朗厄爾先生,很快將他領來了。公爵向卡繆索夫人迅速打量了一眼,這是那些爵爺們洞察人的身世甚至靈魂的目光。阿梅莉的打扮使公爵很有把握地猜度出這個從阿朗松到芒特,再從芒特到巴黎的市民階層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