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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女仆急速走出房間。儘管有女主人的這一吩咐,她還是在門外站了幾分鐘。
「這麼說,有很大的秘密嗎?」德·埃斯帕爾夫人問,「跟我說說吧,親愛的。克洛蒂爾德·德·格朗利厄有沒有捲進案子裡去?」
「侯爵夫人可以從大臣閣下那邊得悉一切情況。我丈夫什麼也沒有對我說,他只告訴我他的處境很危險。對我們來說,德·賽裡奇夫人這樣發瘋,還不如死了好。」
「可憐的女人!」侯爵夫人說,「她不早就是個瘋子嗎?」
上流社會的女人可以用一百種不同方式說同一句話,用以向細心洞察的人表明話題非常廣泛。說話時,心靈完全進入話音和眼神,並在光線和空氣中留下印記,這光線和空氣便是眼睛和喉頭工作的場所。通過「可憐的女人!」這幾個字的抑揚發音,侯爵夫人流露出報了仇雪了恨的快意和勝利的喜悅。啊!她怎麼不希望呂西安的這個保護人遭受大災大難呢!憎恨的對象死了,報復心裡依然活着,永遠不會得到滿足,真叫人暗自恐懼!卡繆索夫人雖然心腸硬,好記恨,愛找麻煩,但聽了這句話也感到十分震驚。她竟說不出一句話,只在那裡沉默不語。
「狄安娜確實對我說過,雷翁蒂娜到監獄去了,」德·埃斯帕爾夫人接著說,「這位親愛的公爵夫人對這種狀況感到傷心,因為她很偏愛德·賽裡奇夫人。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她們兩人几乎同時愛上了這個小笨蛋呂西安。沒有什麼比在同一祭壇上頂禮膜拜更能使兩個女人聯合在一塊兒,或是互相分離。所以這位親愛的朋友昨天在雷翁蒂娜的臥室裡獃了兩個小時。據說,可憐的伯爵夫人說了好些可怕的話!人家告訴我,這些話特別令人噁心!……一個體面的女人不該這麼過分!……哼,這純粹是肉體情愛……公爵夫人來看我時,面色慘白得像個死人,她還真有點兒勇氣!這個案子裡真有一些怪事……」
「我丈夫將把一切都告訴掌璽大臣,以便表白自己。別人想救呂西安,而他呢,侯爵夫人,他是履行自己的職責。一個預審法官總得在法律要求的時間內審問單獨關押的犯人!……人家總要問問這個小倒霉鬼一些事嘛,可是他沒有領會這種審問只是走走形式,他卻立刻都招認了……」
「他是個愚蠢而放肆的傢伙!」德·埃斯帕爾夫人尖刻地說。
法官妻子聽了這句斷然的話沉默不語。
「我們在德·埃斯帕爾先生禁治產一案中敗訴,這不是卡繆索先生的過錯,這個我不會忘記的!」侯爵夫人停頓片刻後說,「那是呂西安、德·賽裡奇先生、博旺先生和德·格朗維爾先生把我們搞輸了。隨着時間推移,上帝會站到我這一邊的!而這些人都會倒霉。您放心吧,我馬上派德·埃斯帕爾騎士去見掌璽大臣,叫他趕快把您丈夫叫來,如果這樣做有用的話……」
「啊!夫人……」
「您聽著!」侯爵夫人說,「我答應你們明天立即授勛,授予你們榮譽勛位勛章。這是對你們在這個案件中的作為表示滿意的一個有力證明。是的,這對呂西安來說又多了一份譴責,說明他就是有罪!難得有尋開心去上吊的……好了,再見吧,親愛的美人!」
十分鐘以後,卡繆索夫人走進美麗的秋安娜·德·莫弗裡涅斯的臥室。德·莫弗裡涅斯夫人凌晨一點才上床,到九點鐘還沒有睡着。
這些公爵夫人即使再無動于衷,她們畢竟是女人,心是灰泥做的,看到自己的一個女友飽受瘋狂折磨,這種景象不會不在她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記。
另外,狄安娜與呂西安的私情儘管已經斷了十八個月,但在公爵夫人的心中還是留着很多回憶。這孩子的慘死也給了她沉重的打擊。這個漂亮英俊的男子那樣風流倜儻,那樣富有詩意,那樣擅長撫愛女人,而現在狄安娜整夜都看見他吊死在那裡,就像雷翁蒂娜瘋病發作時打着狂熱的手勢所描繪的那樣。她還保存着呂西安寫給她的那些富有說服力的令人陶醉的信件,這些信件能與米拉波①寫給索菲的信媲美,而且更具有文學韻味,更為高雅,因為這些信是受最強烈的激情——虛榮心的驅使而寫成的!佔有了最迷人的公爵夫人,看著她為自己表現狂熱的愛,當然是那種私下的狂熱的愛,這種幸福使呂西安昏了頭。情夫的驕傲心情給了詩人很多靈感。公爵夫人一直保存着這些動人心弦的信,就像某些老人保存着色情畫片一樣,是因為信中對她身上最沒有公爵夫人味道的部分作了誇張的歌頌。
①米拉波(一七四九—一七九一),法國演說家、政治家、作家。他的名作《致索菲的信》于一七九二年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