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頁
「對了,」那個年輕人說,「人家來釋放他時,他已經自盡了。多巧!」
「只有無辜的人才這樣憑空自擾,」雅克·柯蘭說,「要知道,這次盜竊受害的就是他。」
「數額有多大?」精細而老謀深算的「絲線」問。
「七十五萬法朗。」雅克·柯蘭輕輕地回答。
所有犯人在這個所謂教士身邊圍成一圈,那三個苦役犯你看看我,我看看您,然後離開了那個圈子。
「肯定是他『涮』了那個妓女的『地窖』!」「絲線」湊近「雄郵戳」的耳朵說,「可是人家還想叫我們為自己這一百個蘇而擔心呢。」
「他還是要當兄弟會的老闆,」拉普拉葉回答,「咱們的錢沒有飛走。」
拉普拉葉正在尋找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他真希望雅克·柯蘭是個誠實的人。特別是在監獄裡,人們往往把希望當作現實。
「我敢打賭,他能把『鸛鳥王』(總檢察長)給耍了,能把他的『姑媽』救出去。」「絲線」說。
「即使他能幹成這些,」「雄郵戳」說,「我也不認為他就是上帝。不過,如人家聲稱的那樣,他能和『麵包師傅』一起抽菸鬥。」
「你聽見他叫喊了嗎:『麵包師傅拋棄了我』!」「絲線」說。
「啊!」拉普拉葉叫起來,「如果他想拯救我的腦袋,我有這一份錢,還有剛剛藏好的偷來的黃金,我能過上什麼樣的好日子啊!」
「你就聽他的話吧!」「絲線」說。
「別逗了!」拉普拉葉接著說,眼睛望着他的這個兄弟。
「你要是犯傻啊,你只好等着掉腦袋!如果助他一臂之力,你就能夠站住,能吃,能喝,能偷了!」「雄郵戳」說。
「就這麼說定了。」拉普拉葉接著說,「咱們中間誰也不能出賣他。誰要是把他出賣,我就把他捎到我要去的地方……」
「他大概會說到做到的!」「絲線」大聲說。
對這個奇特的圈子最不抱同情心的人也能想象出雅克·柯蘭此刻的心境。他的偶像成了一具屍體,他在夜間撫愛了他五個小時;他以前的獄友、科西嘉青年泰奧多爾即將被處死,也要成為一具屍體。他現在就處身在這兩具屍體之間。哪怕是為了見一下這個不幸的人,他也得施展非同尋常的才幹。要說把他救出去。那就是奇蹟了!他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了。
要說雅克·柯蘭能發揮什麼智慧,這裡有必要指出殺人犯、盜賊、所有在苦役監獄中居住的人並不是如人們想象的那麼可怕。除了罕見的特殊情況外,這些人都很膽小,這可能是由於他們的心頭始終積壓着恐懼。他們的能力不斷使用在盜竊上,幹一次就要動用全部的生命力量,要求腦子機靈,身體靈巧。高度的緊張耗盡了精神,所以,除了這種強制執行自己意志的時刻外,其他時間他們就變得很愚蠢。這與一位女歌唱家或舞蹈演員,跳完一場吃力的舞蹈或唱完現代作曲家折磨觀眾的一曲精彩的二重唱之後,便筋疲力盡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的原因一樣。幹壞事的人確實是那樣缺乏理智,或是那樣被恐懼所壓抑,以致完全成了小孩一樣。他們非常輕信別人,最簡單的圈套就能使他們上當。一件勾當得手後,他們疲憊不堪,又立刻進行必然的大肆揮霍喝得爛碎如泥,瘋狂地投入女人懷抱,耗盡全身精力,重新得到平靜,從理智的遺忘中尋求對自己罪行的遺忘。他們就在這種境況中任憑警察擺佈。一旦被捕,他們彷彿成了盲人,暈頭轉向,抱著各種希望,對什麼都會相信,沒有什麼荒誕不經的事他們不會接受。只要舉一個例子就可說明關在獄中的罪犯愚蠢到什麼程度:比比—呂班最近說服一名十九歲的殺人犯,叫他相信人們從來不處決未成年罪犯,於是使他招了供。當人們駁回這個青年的上訴,把他轉移到附屬監獄進行審判時,這個凶狠的警察前來看他。
「你肯定自己還不到二十歲嗎?……」警察問他。
「對,我才十九歲半。」殺人犯平靜地說。
「那好!」比比—呂班回答,「你可以放心,你永遠到不了二十歲……」
「為什麼?……」
「嘿!三天以後就把你『割』了。」保安頭子回答。
這個殺人犯一直相信,甚至對他審判後還相信不會處死未成年犯。他聽到這話後,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