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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犯了錯誤。這錯誤對法院有利,而對實現自己的雄心有害。他心情很沉重。凡是用法律與妓女較量過的人都是有手腕的。卡繆索從業七年,手腕已很精明,他想掌握一些武器,以對付兩位貴婦人的不滿。他燒燬信件的那支蠟燭還點燃着,他利用這支蠟燭將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寫給呂西安的三十封情書和德·賽裡奇夫人與呂西安的大量通信全都封好,然後去見總檢察長。
司法大廈是很多建築的雜亂堆積,有的雄偉壯麗,有的庸俗簡陋,彼此相互傾軋。這些建築由於缺乏整體感,挨在一起只能互相損害。法院的休息廳是大家熟知的廳堂中最大的一個,但是它毫無裝飾,令人厭惡和失望。這座訴訟大堂使王家院落顯得十分狹小。最後,木廊商場通向兩處垃圾堆。這條木廊裡有一列雙排扶手欄杆的樓梯,比輕罪法庭的樓梯大一些,樓梯下有一道雙扉大門。這樓梯通向重罪法庭,下面的那道門通往第二重罪法庭。有的年頭,塞納省的罪案多,要求兩個法庭同時開審。檢察總署、律師辦公室、他們的圖書館、代理檢察長辦公室、代理總檢察長辦公室,都在這裡。所有這些地方——因為只好用一個統稱——都通過一些窄小的螺旋形樓梯和黑暗的過道聯結起來。這些黑暗的過道是建築藝術的恥辱,是巴黎市和法蘭西建築藝術的恥辱。從內部看,這王國第一家法院的醜陋要超過所有的監獄。一米寬的過道上擁擠着前來高級重罪法庭作證的人。如果要求描繪這些醜陋的過道,風俗畫家大概也會望而卻步。至于審判大廳裡那個取暖用的火爐,如果將它放到蒙巴那斯大街上的一家咖啡館裡,這家咖啡館的名聲肯定會被敗壞。
總檢察長辦公室位於緊靠木廊商場的一座八角小樓內。這樓與司法大廈的年齡相比,屬於新近建築,它占用了女犯部放風場所的地段。司法大廈整個這一部分都受到聖夏佩爾教堂這座高大壯麗的建築物的遮擋,所以這裡既陰暗又寂靜。
原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合格接班人德·格朗維爾先生在呂西安一案沒有解決前不願離開司法大廈。他在等待卡繆索的消息。法官的信息使他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之中。性格堅強的人常常由於等待而產生這種沉思。他本來坐在辦公室的窗戶旁,這時站立起來,來回踱着步子。那天早上,他站在卡繆索路過的地方,發現法官顯出不理解的神色,他為此隱隱約約地感到有點兒不安和痛苦。這是因為:由於他身居顯要職位,他不能干涉下級法官完全獨立的工作,而這場官司又關係到他最要好的朋友、自己的一位最直接的保護人德·賽裡奇伯爵的名聲和尊嚴。德·賽裡奇伯爵是國務大臣,樞密院成員,行政法院副院長,一旦目前擔任掌璽大臣這一令人敬畏的職務的那位尊貴老人突然去世,他便將佔據這一要職。可惜德·賽裡奇先生還是鍾愛他的妻子,總是用自己的權勢對她加以保護。總檢察長看得很清楚,一個常常機靈地將自己的名字與伯爵夫人的名字連在一起的人犯了罪,這在上流社會和宮廷中會閙得怎樣沸沸揚揚。
「啊!」他雙臂交叉,心中暗想,「從前國王有權提審①……我們熱衷于平等,已經將那個時代葬送了……」
①大革命以前,國王有權將案件從一般法院提到王家法院審理。
這位高貴的法官十分懂得非法戀情的後果和不幸。人們已經看到,艾絲苔和呂西安住的房子,就是從前德·格朗維爾伯爵和德·貝爾弗伊小姐秘密同居的房子。後來有一天,她被一個歹徒劫持,離開了那座房子(見「私人生活場景」:《雙重家庭》)。
總檢察長心裡想:「卡繆索可能已經幹了什麼蠢事!」就在這時候,預審法官敲了兩下他辦公室的門。
「嘿,親愛的卡繆索,今天早上我跟您談起的那樁案子,進展得怎麼樣了?」
「很不順利,伯爵先生。您讀讀這份東西,您自己就能作出判斷了。」
他把那兩份審訊記錄遞給德·格朗維爾先生。德·格朗維爾先生拿起眼鏡,到窗戶旁邊閲讀,很快就讀完了。
「您盡了自己的職責。」總檢察長用激動的語氣說,「一切都清楚了,按法律辦嘛……您表現得非常能幹,缺了您這樣的預審法官,事情就難辦了……」
德·格朗維爾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是告訴卡繆索:「您這一輩子就當預審法官吧!……」這句恭維話的含意再清楚不過了。卡繆索聽了脊樑骨直髮涼。
「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幫過我很多忙,她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