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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午夜開始,康奎爾老爹便能策劃各種陰謀,接待密探、大臣、婦人、少女,外界誰也不會知曉。佩拉德被看作一個大好人,那個弗朗德勒女人談起佩拉德時,對雜貨店的廚娘這樣說:「他是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去碰的!」他對女兒莉迪毫不吝嗇。莉迪從師施穆克學習音樂,已經能夠作曲。她還會作烏賊墨畫,會畫水粉畫和水彩畫。佩拉德每星期日都與女兒一起吃晚飯。只有在這一天,這老頭才是一位父親。莉迪信仰宗教,但並不虔誠,她復活節去領聖體,每月都去做懺悔,不時也去看看戲。天氣晴朗時,她去杜伊勒裡花園散步。這就是她的全部娛樂,她過的是深居簡出的生活。莉達愛她的父親,對父親那些毒辣的本領和見不得人的活動一無所知。這個純潔的孩子的純潔的生活沒有受到任何慾望的干擾。她像她母親一樣,身材苗條,容貌美麗,她嗓子甜潤,臉蛋清秀,面孔周圍是漂亮的金髮,猶如文藝復興前期西歐畫家所畫的以神聖家庭為背景的神秘感超過現實感的小天使。她的眼睛是藍色的,眼神中似乎傾瀉出一束陽光,灑落在受她青睞的人身上。她衣着樸素,沒有任何浮華式樣,散髮出一股平民女子的可愛的芬芳。
只要想象一下一個老魔王,同時又是一個溫柔的女孩的父親,他就會從這美好的接觸中感受到清新的氣息,你們就會對佩拉德和他的女兒有一個概念了。假若有人玷污這塊寶石,父親一定會設置最惡毒的圈套把他置於死地。復辟時期有些可憐虫就是上了這種圈套而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對莉迪和被莉迪稱作女仆的卡特來說,每年一千埃居足夠她們花銷了。
佩拉德從麻雀街上坡走來,一眼就瞧見了貢當松。他越過貢當松,先上了樓,聽見那人的腳步聲還留在樓梯上。弗朗德勒女人還沒有顧上往廚房門外探頭,佩拉德就已經把貢當松接了進去。寶石商居住的四樓有一道柵欄門,如果有人上樓,門上便會響起鈴聲,通報四樓和五樓的住戶。不用說,一到半夜,佩拉德便用棉花把鈴錘給堵住了。
「什麼事這麼急急匆匆,哲學家?」
哲學家,這是佩拉德給貢當鬆起的綽號。這位密探具有愛比克泰德①的頭腦,他確實也當之無愧。貢當松這個姓,哎,掩蓋着封建時代諾曼底的一個最古老的家族(見《現代史內情》)。
①愛比克泰德(五五—一二五或一三○),古羅馬斯多葛派哲學家。他的倫理學格言是「忍受、自製」。
「也許能有一萬到手呢。」
「什麼事?政治方面的?」
「不是。一樁愚蠢可笑的事?紐沁根男爵,你是知道的,這個出了名的老暴利商,對他在萬塞納森林裡見到的一個女人發了情,非要給他找到不可,否則會因相思病而送命……他的隨身男仆告訴我,昨天請了幾個醫生來會診……我藉口給他找那個女子,已經敲了他一千法郎。」
貢當松便把組沁根和艾絲苔相遇的事講了一遍,並說男爵還有一些新的情況。
「好,」佩拉德說,「我們會找到這個杜爾西內亞②的。你去通知男爵今晚乘馬車到香榭麗舍大街來,就在加布里埃爾街,馬里尼路的拐角處。」
②杜爾西內亞:堂吉訶德想象中的意中人。
貢當松走後,佩拉德關上門。他接着去敲女兒的房門,似乎必須先敲門才能進去。他高興地走進房內。剛纔這個消息為他得到他所渴望的職位提供了機會。他親吻了莉達的額頭,然後舒舒服服地坐到一把伏爾泰式沙發上,對女兒說:「能給我彈一段嗎?……」
莉迪給他彈了一段貝多芬的鋼琴曲。
「彈得很好,我親愛的小姑娘。」他說著把女兒拉到膝前,「你二十一歲了,知道嗎?應該結婚了。你父親已經七十多了……」
「我在這裡很幸福。」她回答說。
「你只愛我一個人,一個又老又醜的人?」佩拉德問。
「可是,你要我愛誰呢?」
「我跟你一起吃晚飯,親愛的小姑娘,你去通知一下卡待。我在考慮你應該結婚,要有一個地位,要找一個與你相稱的丈夫……一個善良的小伙子,才情橫溢,有朝一日你將為他而感到自豪……」
「能叫我喜歡,當我丈夫的,我只見過一個人……」
「你已經見過一個人?……」
「對,在杜伊勒裡花園。」莉迪繼續說,「他從我面前經過,德·賽裡奇伯爵夫人輓着他的胳膊。」
「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