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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拉律斯:真好的天氣!像我們這樣住在低矮的屋宇下的人,要是深居不出,那才是辜負了天公的厚意。彎下身子來,孩子們;這一個洞門教你們怎樣崇拜上天,使你們在清晨的陽光之中,向神聖的造物者鞠躬致敬。帝王的宮門是高敞的,即使巨人們也可以高戴他們醜惡的頭巾,從裡面大踏步走出來,而無須向太陽敬禮。晨安,你美好的蒼天!我們雖然住在岩窟之中,卻不像那些高樓大廈中的人們那樣對你冷淡無情。
吉德律斯:晨安,蒼天!
阿維拉古斯:晨安,蒼天!
培拉律斯:現在要開始我們山間的狩獵。到那邊山上去,你們的腿是年輕而有力的;我只好在這兒平地上跑跑。當你們在上面看見我只有烏鴉那麼大小的時候,你們應該想到你們所處的地位,正可以顯示出萬物的渺小和自己的崇高;那時你們就可以回想到我曾經告訴你們的關於宮廷、君主和戰爭的權謀的那些故事,功業成就之時,也就是藏弓烹狗之日;想到了這一些,可以使我們從眼前所見的一切事物之中獲得教益,我們往往可以這樣自慰,硬殻的甲蟲是比奮翼的猛鷹更為安全的。啊!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比小心翼翼地恭候著他人的叱責、受了賄賂而無所事事、穿著不用錢買的綢緞的那種生活更高尚、更富有、更值得自傲嗎?那些受人供養、非但不知報答、還要人家向他脫帽致敬的人,他們的生活是不能跟我們相比的。
吉德律斯:您這些話是根據您的經驗而說的。我們是羽毛未豐的小鳥,從來不曾離巢遠飛,也不知道家鄉之外,還有什麼天地。要是平靜安寧的生活是最理想的生活,也許這樣的生活是最美滿的;對於您這樣一位飽嘗人世辛酸的老人家,當然會格外覺得它的可愛;可是對於我們,它卻是愚昧的暗室、臥榻上的旅行、不敢跨越一步的負債者的牢獄。
阿維拉古斯:當我們像您一樣年老的時候,我們有些什麼話可以向人訴說呢?當我們聽見狂暴的風雨打擊著黑暗的嚴冬的時候,在我們陰寒的洞窟之內,我們應該用些什麼談話,來排遣這冷冰冰的時間呢?我們什麼都沒有見過。我們全然跟野獸一樣,在覓食的時候,我們是像狐狸一般狡獪、像豺狼一般兇猛的;我們的勇敢只是用來追逐逃走的獵物。正像被囚的鳥兒一樣,我們把籠子當作了唱歌的所在,高唱著我們的覊囚。
培拉律斯:你們說的是什麼話!要是你們知道城市中的搾取掠奪,親自領略過那種抽筋刮髓的手段;要是你們知道宮廷裡的勾心鬥角,去留都是同樣的困難,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即使倖免隕越,那如履薄冰的惴懼,也就夠人受了;要是你們知道戰爭的困苦,為了名譽和光榮,追尋著致命的危險,一旦身死疆場,往往只留下幾行誣謗的墓銘,記錄他生前的功業;是的,立功遭譴,本來是不足為奇的事,最使人難堪的,你還必須恭恭敬敬地陪著小心,接受那有罪的判決。孩子們啊!世人可以在我身上讀到這一段歷史:我的肉體上留著羅馬人刀劍的傷痕,我的聲譽一度在最知名的人物之間忝居前列;我曾經邀辛白林的眷寵;當人們談起戰士的時候,我的名字總離不了他們的嘴邊;那時我正像一株枝頭滿垂著果子的大樹,可是在一夜之間,狂風突起或是盜賊光臨,由你們怎麼說都可以,搖落了我的成熟的果實,不,把我的葉子都一起搖了下來,留下我這枯幹禿枝,忍受著風霜的淩虐。
吉德律斯:不可靠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