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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中,蜀土荒饉,開倉振貸。長文居貧,貸多,後無以償。郡縣切責,送長文到州。刺史徐幹舍之,不謝而去。後成都王穎引為光源令。或問:「前不降志,今何為屈?」長文曰:「祿以養親,非為身也。」梁王肜為丞相,引為從事中郎。在洛出行,輒著白旃小鄣以載車,當時異焉。後終於洛。
虞溥,字允源,高平昌邑人也。父秘,為偏將軍。鎮隴西。溥從父之官,專心墳籍。時疆場閲武,人爭視之,溥未嘗寓目。郡察孝廉,除郎中,補尚書都令史。尚書令衛瓘、尚書褚並器重之。溥謂瓘曰:「往者金馬啟符,大晉應天,宜復先王五等之制,以綏久長。不可承暴秦之法,遂漢魏之失也。」瓘曰:「歷代嘆此,而終未能改。」
稍遷公車司馬令,除鄱陽內史。大修庠序,廣詔學徒,移告屬縣曰:「學所以定情理性而積眾善者也。情定於內而行成於外,積善於心而名顯于教,故中人之性隨教而移,積善則習與性成。唐虞之時,皆比屋而可封,及其廢也,而云可誅,豈非化以成俗,教移人心者哉!自漢氏失禦,天下分崩,江表寇隔,久替王教,庠序之訓,廢而莫修。今四海一統,萬里同軌,熙熙兆庶,咸休息乎太和之中,宜崇尚道素,廣開學業,以贊協時雍,光揚盛化。」乃具為條制。於是至者七百餘人。溥乃作誥以獎訓之,曰:
文學諸生皆冠帶之流,年盛志美,始涉學庭,講修典訓,此大成之業,立德之基也。夫聖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學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觀彌博,所習彌多,日聞所不聞,日見所不見,然後心開意朗,敬業樂群,忽然不覺大化之陶己,至道之入神也。故學之染人,甚于丹青。丹青吾見其久而渝矣,未見久學而渝者也。
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質,後事其色,質修色積,而染工畢矣。學亦有質,孝悌忠信是也。君子內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文質彬彬,然後為德。夫學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故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乘,希顏之徒,亦顏之倫也。又曰契而舍之,朽木不知;契而不捨,金石可虧。斯非其效乎!
今諸生口誦聖人之典,體閒庠序之訓,比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譽日新,朋友欽而樂之,朝士敬而嘆之。於是州府交命擇官而仕,不亦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揮翰流離,稱述世務,探賾究奇,使楊斑韜筆,仲舒結舌,亦惟才所居,固無常人也。然積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塵以崇峻極,匪至匪勤,理無由濟也。諸生若絶人間之務,心專親學,累一以貫之,積漸以進之,則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後耳,何滯而不通,何遠而不至邪!
時祭酒求更起屋行禮,溥曰:「君子行禮,無常處也,故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而行禮于大樹之下。況今學庭庠序,高堂顯敞乎!」
溥為政嚴而不猛,風化大行,有白烏集於郡庭。注《春秋》經、傳,撰《江表傳》及文章詩賦數十篇。卒於洛,時年六十二。子勃,過江上《江表傳》于元帝,詔藏於秘書。
司馬彪,字紹統,高陽王睦之長子也。出後宣帝弟敏。少篤學不倦,然好色薄行,為睦所責,故不得為嗣,雖名出繼,實廢之也。彪由此不交人事,而專精學習,故得博覽群籍,終其綴集之務。初拜騎都尉。泰始中,為秘書郎,轉丞。注《莊子》,作《九州春秋》。以為「先王立史官以書時事,載善惡以為沮勸,撮教世之要也。是以《春秋》不修,則仲尼理之;《關雎》既亂,則師摯修之。前哲豈好煩哉?蓋不得已故也。漢氏中興,訖于建安,忠臣義土亦以昭著,而時無良史,記述煩雜,譙周雖已刪除,然猶未盡,安順以下,亡缺者多。」彪乃討論眾書,綴其所聞,起於世祖,終於孝獻,編年二百,錄世十二,通綜上下,旁貫庶事,為紀、志、傳凡八十篇,號曰《續漢書》。
泰始初,武帝親祠南郊,彪上疏定議,語在《效祀志》。後拜散騎侍郎。惠帝末年卒,時所六十餘。
初,譙周以司馬遷《史記》書周秦以上,或採俗語百家之言,不專據正經,周於是作《古史考》二十五篇,皆憑舊典,以糾遷之謬誤。彪復以周為未盡善也,條《古史考》中凡百二十二事為不當,多據《汲塚紀年》之義,亦行于世。
王隱,字處叔,陳郡陳人也。世寒素。父銓,歷陽令,少好學,有著述之志,每私錄晉事及功臣行狀,未就而卒。隱以儒素自守,不交勢援,博學多聞,受父遺業,西都舊事多所諳究。
建興中,過江,丞相軍諮祭酒涿郡祖納雅相知重。納好博弈,每諫止之。納曰:「聊用忘憂耳。」隱曰:「蓋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故否泰不窮也。當今晉未有書,天下大亂,舊事蕩滅,非凡才所能立。君少長五都,遊宦四方,華夷成敗皆在耳目,何不述而裁之!應仲遠作《風俗通》,崔子真作《政論》,蔡伯喈作《勸學篇》,史游作《急就章》,猶行于世,便為沒而不朽。當其同時,人豈少哉?而了無聞,皆由無所述作也。故君子疾沒世而無聞,《易》稱自強不息,況國史明乎得失之跡,何必博弈而後忘憂哉」納喟然嘆曰:「非不悅子道,力不足也。」乃上疏薦隱。元帝以草創務殷,未遑史官,遂寢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