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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云:「谷則異室,死則同穴。」古今之葬皆為一室。獨蜀人為一墳而異藏,其間為通道,高不及肩,廣不容人。生者之室,謂之壽堂,以偶人被甲執戈,謂之壽神以守之,而以石瓮塞其通道。既死而葬則去之。軾先夫人之葬也,先君為壽室。其後先君之葬,歐陽公志其墓,而司馬君實追為先夫人墓誌,故其文曰:「蜀人之也,同壠而異壙。」君實性謙,以為己之文不敢與歐陽公之文同藏也。東漢壽張侯樊宏,遺令棺柩一藏,不宜復見,如有腐敗,傷子孫之心,使與夫人同墳異藏。光武善之,以書示百官。蓋古亦有是也。然不為通道,又非詩人同穴之義,故蜀人之葬最為得禮也。
【跋張希甫墓誌後】
余為徐州,始識張希甫父子。元年之冬,李夫人病沒,徐人多言其賢,至于死生之際無所留難。而天驥出其手書數十紙,記浮屠、道家語,筆跡雅健,不類婦人,而所書皆有條理。是時希甫年七十,辟榖道引,飲水百餘日,甚瘠而不衰,目瞳子炯然。余知其無苦,而不忍天驥之憂懼,乃守而告之,人生如寄,何至自苦如是,願以時飲酒食粱、肉,慰子孫之意。希甫強為予食,然無復在世意。後二年,余謫居黃州,聞希甫沒,既葬,天驥以其墓銘示余,余知其夫婦皆超然世外矣。
【書四戒】
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濃,命曰「腐腸之藥」。此三十二字,吾當書之門窗、幾席、縉紳、盤盂,使坐起見之,寢食念之。元豐六年十一月,雪堂書。
【書所獲鏡銘】
元豐四年正月,余自齊安往岐亭,泛舟而還。過古黃州。獲一鏡,周尺有二寸,其背銘云:「漢有善銅出白陽,取為鏡,清而明,左龍右虎亻甫之。」其字如菽大,雜篆隷,甚精妙。白陽,疑南陽白水之陽也。其銅黑色,如漆。其背如刻玉。其明照人微小。舊聞古鏡皆然,此道家聚形之法也。
【跋司馬溫公佈衾銘後】
士之得道者,視死生禍福,如寒暑晝夜,不知所擇,而況膏粱脫粟文綉布褐之間哉!如是者,天地不能使之壽夭,人主不能使之貴賤,不得道而能若是乎,吾其敢以恭儉名之。仲尼以簞瓢得之顏子,余于溫公亦云。
【跋子由棲賢堂記後】
子由作《棲賢堂記》,讀之便如在堂中,見水石陰森,草木膠葛。仆當為書之,刻石堂上,且欲與廬山結緣,他日入山,不為生客也。
【題伯父謝啟後】
天聖中,伯父中都公始舉進士于眉,年二十有三。時進士法寬,未有糊名也。試日,通判殿中丞蔣希魯下堂,觀進士程文,見公所賦,嘆其精妙絶倫。曰:「第一人無以易子。」公力自言年少學淺,有父兄在,決不敢當此選。希魯大賢之,曰:「君子成人之美。」乃以為第三。明年登乙科。此則其親書啟事謝希魯者也。公歿後十三年,得之宜興人單君錫家,蓋希魯宜與人也。又八年,乃躬自裝縹,而歸公之第二子子明兄,使寶之以無忘公之盛德雲。元豐五年七月十三日,第六侄責授黃州團練副使軾謹志。
【跋柳閎楞嚴經後】
眾生當以是時度,佛菩薩則現是身,身無實相,然必現是,意其所入者易也。《楞嚴》者,房融筆受,其文雅麗,于書生學佛者為宜。吾甥柳闢,孝弟夙成,自童子能為文,不幸短命。其兄閎為手寫此經。閎既已識佛意,則闢亦當冥受其賜矣。
【跋張益孺清淨經後】
佛言作、止、任、滅,是謂四病。我言作、止、任、滅,是謂四法門。無盡居士若見法門,應無是語。
【題僧語錄後】
佛法浸遠,真偽相半。寓言指物,大率相似。考其行事,觀其臨禍福死生之際,不容偽矣。而或者得戒神通,非我肉眼所能勘驗,然真偽之候,見於言語。吾雖非夔、曠,聞弦賞音,粗知雅曲。子由欲吾書其文,為題其末。
【書黃道輔品茶要錄後】
物有畛而理無方,窮天下之辯,不足以盡一物之理。達者寓物以發其辯,則一物之變,可以盡南山之竹。學者觀物之極,而游於物之表,則何求而不得。故輪扁行年七十而老于斫輪,庖丁自技而進乎道,由此其選也。黃君道輔諱儒,建安人。博學能文,淡然精深,有道之士也。作《品茶要錄》十篇,委曲微妙,皆陸鴻漸以來論茶者所未及。非至靜無求,虛中不留,烏能察物之情如此其詳哉?昔張機有精理而韻不能高,故卒為名醫,今道輔無所發其辯,而寓之於茶,為世外淡泊之好,此以高韻輔精理者。予悲其不幸早亡,獨此書傳于世,故發其篇末雲。
【書咒語贈王君】
王君善書符,行天心正一法,為裡人療疾驅邪。仆嘗傳咒法,當以傳王君。其辭曰:「汝是已死我,我是未死汝,汝若不吾祟,吾亦不汝苦。」
【書李志中文後】
元豐七年,軾舟行赴汝海,自富川陸走高安,別家弟子由。吾月九日,過新吳,見縣令李君志中,同謁劉真君祠,酌丹井飲之。明日夏至,游寶雲寺此君亭,觀李君之文,求其本而去。眉陽蘇軾書。
【跋鄧慎思石刻】
軾在黃州,見鄧慎思學士扶護先太夫人喪,歸葬長沙。飲食起居哀慕之節,皆應古禮,凡可以顯揚前人者,君必儘力求之,期得而後已。嗚呼,可謂孝矣!今復觀此石刻,益嗟嘆之不足。元元年十二月日,眉山蘇軾書。
【跋送石昌言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