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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出納不要把這事告訴紐沁根,」她說。
中午時分,杜·蒂耶正在用午餐,僕人通報羊腿子到。
「請他進來,」銀行家說,也不管他妻子在場,「怎麼樣,夏洛克[注]老兄,那個人進監牢了沒有?」
「沒有。」
「怎麼?我不是跟您說過,槌球場大街,旅館是……」
「他已經付清了,」羊腿子邊說邊從公文包中抽出四十張鈔票。杜·蒂耶臉上顯出失望的神情。
「對錢永遠不能表示不歡迎的態度,不然會招來晦氣的。」杜·蒂耶的夥伴不動聲色地說。
「太太,您是從哪兒弄來這些錢的?」銀行家問妻子,一面掃了她一眼,那眼色使他妻子的臉一直紅到頸根。
「我不懂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說。
「我會弄清這個秘密的,」他一邊說一邊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來,「您打破了我最珍貴的計劃。」
「您要打翻桌上的午餐了,」羊腿子說,一面按住被杜·蒂耶的便袍下襬帶起的檯布。
杜·蒂耶夫人冷冷地站起來,準備離開餐室:丈夫的話使她害怕。她按了按鈴,一個男仆走進來。
「給我備好馬車,」她吩咐男仆。「告訴維吉妮,我要更衣。」
「哪兒去?」杜·蒂耶問。
「有教養的丈夫是不會這樣盤問妻子的,」她回答說,「而您一向認為自己的一舉一動像個貴族。」
「自從這兩天您和您那個放肆的姐姐會了兩次面以後,我簡直不認得您了。」
「您不是要我學得放肆點嗎?」她說,「我就在您身上試試。」
「為您效勞,夫人,」羊腿子不太想看夫妻間的爭吵,說了一聲就退出去了。
杜·蒂耶兩眼盯住他妻子,妻子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絲毫不垂下眼帘。
「這是什麼意思?」他說。
「這意思是,我不再是個害怕您的小姑娘了,」她說,「我現在是,而且一輩子都將是您忠實賢淑的妻子;如果您願意的話,您可以當我的主人。但是要當暴君,休想。」
杜·蒂耶走了出去。瑪麗一歐也妮經過這番搏鬥後,混身發軟地回到自己房中。「要不是我姐姐遇到了危險,我是決不敢這樣頂撞他的;」她想,「但是有句諺語說得好,壞事有時能變成好事。」夜裡,杜·蒂耶夫人又把姐姐向她吐露的隱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現在她既深信拉烏爾能得救,便不再因為老想著迫在眉睫的危險而喪失理智。她回想起伯爵夫人曾說過,如果自己不能使拿當免于破產,就和他私奔,以此來安慰他,她說這話時語氣是那麼堅決果斷。歐也妮意識到,這個男人的無限感激和愛慕之情,會使姐姐做出她這個理智的人看來是瘋狂的行為。近來,上層社會中這類私奔的事時有發生。有些女人為了得到曇花一現的歡樂,而落得悔恨終生,並因地位曖昧而名譽掃地,歐也妮想起了那些可怕的結局。杜·蒂耶剛纔的話更使她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她怕一切秘密最終會敗露;她彷彿看到了紐沁根銀行的檔案夾中收着伯爵夫人的簽字;她想求她姐姐向費利克斯供認一切。杜·蒂耶夫人沒有找到伯爵夫人。費利克斯在家。歐也妮感到心裡有一種聲音在呼喚她去拯救她的姐姐。明天可能就為時太晚了。她願意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但是她決定把事情全部告訴伯爵。他看到自己的榮譽尚未受損,難道能不寬容嗎?伯爵夫人不是墮落,而是誤入歧途。可是歐也妮又害怕,泄露了整個上流社會一致嚴守的秘密會被人看作是怯懦和背叛;不過最後她還是為姐姐的前途着想,想到有朝一日姐姐會瞭然一身,被拿當毀掉,窮困潦倒,蒙受苦難和不幸,陷于絶望之中,她便感到木寒而慄;她再也不猶豫了,要求伯爵會見她。費利克斯見小姨子來訪很是吃驚、他和她作了一次長談,談話中他表現得那麼冷靜和剋制,以致歐也妮擔心他會做出某種可怕的決定。
「您放心,」旺德奈斯說,「我會處理得使伯爵夫人有一天將感激您。我知道,您把這事告訴我以後,決不肯對她閉口不提,但不管怎樣,請您給我幾天時間。為了瞭解您還不清楚的秘密,特別是為了謹慎從事,幾天時間對我來說是必要的。也許我一下子就能把一切弄個水落石出!妹妹,在這件事上只有我一人應該受責。所有的情夫都使出他們的手段;但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有幸看到生活的真實面貌。」
杜·蒂耶夫人離去時,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