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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對所有的問題都能洞若觀火,何以在自己的事情上就缺乏洞察力了呢?也許,一個人的才智不可能面面俱到;也許藝術家往往只顧享受現在,不考慮未來;也許他們太專心觀察別人的可笑之處,就看不到別人佈下的陷阱;也許他們以為別人不敢愚弄他們。然而,未來很快就成了現在,二十天後,期票被拒絶兌現。佛洛麗納叫拉烏爾在商務法庭上要求延遲二十五天付款,法庭同意了。拉烏爾研究了自己的處境,叫人拿來報社的賬目,發現報社的收入只能應付費用的三分之二,而訂戶又愈來愈少。這下子偉人變得心事重重、臉色陰沉了,但只是在佛洛麗納面前,他把真情都對她講了。佛洛麗納叫他將以後打算寫的劇本一攬子出賣,並且轉讓他以前所寫的戲的全部演出收入。用這個辦法,拿當到手了兩萬法郎,債務減到四萬法郎。二月十日,延長的二十五天又到期了,杜·蒂耶不想讓拿當在他準備去的選區成為他的競爭對手(他準備把另一個選區讓給馬索爾去競選大臣),因此,叫羊腿子對拉烏爾加緊逼債。因負債入獄的人是不能當候選人的。眼下,克利希監獄很可能吞掉這位未來的大臣。佛洛麗納自己也因本身的債務一直在和執達吏打交道,在這緊要關頭,她已山窮水盡,像美狄亞一樣只剩瞭然一身[注],因為她的傢具已被查封了。躊躇滿志的拉烏爾現在聽到他那沒有根基的新建大廈處處發出崩裂坍塌的軋軋聲。他本來就感到無力繼續他的宏大事業,要重新開始就更辦不到了。他就要葬身在這理想大廈的瓦礫堆裡。他對伯爵夫人的愛還能給他的生活帶來一點光明,使他臉上有點生氣,其實,內心裡希望已經死滅了。他一點也不曾懷疑杜·蒂耶,眼睛只看著高利貸者。他在冒風險,而拉斯蒂涅、勃龍代、盧斯托、韋爾努、斐諾、馬索爾卻不肯開導他。拉斯蒂涅想重新抓權,和紐沁根、杜·蒂耶串通一氣。其他人呢,看著自己的同類在垂死掙扎,感到無限快活,因為他曾想控制、駕馭他們。他們之中任何人也不向佛洛麗納提醒一句,反而在她面前吹噓拉烏爾說:「天塌下來他也能頂得住,他會脫離困境的!一切都會好的!」
「昨天我們搞到兩個訂戶,」勃龍代一本正經地說,「拉烏爾就要當議員了,預算一表決,解散議會的法令就會公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