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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夫人的離去本來可以把拉烏爾從他跌進的深淵裡救出來,如果佛洛麗納在他身邊的話;然而,他是孤身一人,周圍的朋友一經看出他想駕馭他們以後,就都成了敵人。他的合作者眼下都恨他,準備在他失敗的時候再給他援助和慰藉,在他成功的時候向他頂禮膜拜。文學界一向如此。人們只愛不及自己高明的人。誰要是想高升,大家就都成了他的敵人。這種普遍的忌妒心倒大大增加了無能之輩成功的可能性。因為這種人不會引起別人的忌妒和懷疑,他們像鼴鼠一樣暗暗開掘着自己的路,而且不管他們有多蠢,都能在三、四處被安排個顧問的職位;而與此同時,有才能的人卻擁在門口你推我擠,結果誰也進不去。憑着高等妓女天生的本領,佛洛麗納也許可以嗅出那些所謂朋友心中暗藏的仇恨,在千百種猜測中看出事情的癥結所在。不過,這些人的仇恨並不是威脅着拉烏爾的最大危險。危險來自他的兩個合股人,律師馬索爾和銀行家杜·蒂耶,他們早就考慮好了如何利用他那股熱情為他們拉車,他們自己則坐享其成。一旦他不能為報紙寫文章,就把他排擠出去;或是當他們需要使用報紙這分偉大的力量時,就把它從他手裡奪過來。對他們來說,拿當是一筆可以吞併的錢財,一股可以使用的、能以一當十的文學力量。有那麼一些律師,他們把喋喋不休當成雄辯,總是把話說盡而令人厭煩,他們在所有的聚會上貶低一切,因此像瘟疫一樣叫人避之惟恐不及,他們不惜一切要當大人物。馬索爾就是這樣一位律師。他不再稀罕當司法大臣了;他眼見四年中司法大臣像走馬燈似地換了五、六個,使他對司法官的長袍大倒胃口。他現在想的是在公立學校弄個教授的職銜,在行政法院撈個官職,此外再加上一枚榮譽勛位勛章。杜·蒂耶和紐沁根男爵曾向他擔保,如果他和他們觀點一致,就可以得到勛章和行政法院審查官的職位;他覺得,這兩個人比拿當更可能實踐諾言,因此盲目服從他們。為了更好地矇騙拉烏爾,這些人讓他絲毫不受控制地行使他的權力。杜·蒂耶只在拉烏爾一竅不通的公債投機買賣方面利用報紙;不過,他已經讓紐沁根男爵告知拉斯蒂涅,報紙會暗中討好政府,只要政府支持他在議會替補紐沁根男爵。男爵就要當貴族院議員了,他過去是在一個類似英國那種雖然衰落而仍保留為選區的市鎮上當選為議會議員的。這個市鎮只有很少的選民,現在,報紙被免費大量寄到那裡。銀行家和律師就是這樣耍弄着拉烏爾,他們任他在報社稱王稱霸,享受所有的權益和榮耀,心裡說不出的高興。拿當非常喜歡他們,就像上回要求車馬費時那樣,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好人,還自以為在耍弄他們。富有想象力的人(對這種人來說,希望是生活的基礎)從來不願意看到,在生意上,當一切都按照他們的願望進行的時候也正是最危險的時候。拿當正處于極盛時期,他充分利用這種形勢,在政界和金融界到處出頭露面。杜·蒂耶把他領到紐沁根家,紐沁根太太極為熱情地接待了他,倒不是為他本人,而是礙着德·旺德奈斯夫人的面子。可是她在他面前一提到伯爵夫人,拿當就把佛洛麗納抬出來作擋箭牌,大吹特吹他和女戲子之間的關係,說他們的關係是斷不了的,他怎麼會丟下這穩當現成的幸福去換取貴婦人的賣弄風情呢?他以為這一招乾得很妙。拉烏爾上了紐沁根、拉斯蒂涅、杜·蒂耶和勃龍代[注]的當,賣力地幫助空談家們去組織那種曇花一現的內閣[注]。此外,為了表明他在生意方面清清白白,這個向來不怕損害朋友的利益、不怕在困難時刻對廠主做出不高尚行為的人,現在為了出風頭,竟不屑于接受幾家靠報紙辦起來的工廠給他的優惠。他的虛榮心和野心產生了這些完全相反的表現,這在很多類似的人身上都能見到。為了在公眾面前穿出漂亮的大衣,他們就到朋友家拿點料子把破洞補好。然而,伯爵女人走後兩個月,拉烏爾曾有過付不出賬的尷尬時候,使他在勝利中不免有幾分擔憂。杜·蒂耶提前付了十萬法郎。佛洛麗納拿出來的錢——占他在報紙第一次投資總數的三分之一,都已用在納稅和開張必須的巨額花銷上了。現在該考慮以後怎麼辦。銀行家算是照顧他,拿了他五萬法郎四個月到期的期票,這樣一來,杜·蒂耶就像拉住了馬籠頭一樣把他抓在自己手裡。靠這筆額外的錢,報紙有了六個月的經費。在有些作家看來,六個月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此外,靠大量做廣告,派出很多推銷員,對訂戶許下些空頭好處,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