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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龍代說對了。情慾是既懦弱又殘忍的。第二天,拉烏爾在「去」和“不去產之間猶豫了好一陣以後,還是在一個重要的討論進行到一半時,丟下他的合股人,跑到聖奧諾雷區德·埃斯巴夫人家去了。正當他在門口付車錢時,看見拉斯蒂涅那輛嶄新的輕便馬車駛了進去,他的虛榮心大大受傷;他決心也弄一輛華麗的馬車和一名駕車的小廝。伯爵夫人的車子已停在院子裡,拉烏爾見了滿心歡喜。在情慾的支配下,瑪麗的行動就像時針在發條推動下那樣準確。她已靠在小客廳火爐邊的一張安樂椅裡了。有人通報拿當的名字時,她沒轉臉看他,而是從鏡子裡端詳他,因為她知道女主人肯定會轉身看拿當的。在上流社會,愛情受到四面八方的監視,不得不求助于一些小計謀:這就使好些乍一看來于愛情無用的東西有了生命;諸如鏡子、暖手筒、扇子等等,很多女人是利用它們,而不是使用它們。
「您進來的那會兒,大臣先生正說保工黨人和共和黨人彼此很融洽呢!」德·埃斯巴夫人對拿當說,一面用目光向他指指德·瑪賽。「您對這件事大概也有所聞吧!」
「即使是真的,又有什麼不好呢?」拿當說,「我們仇恨同樣的東西,我們在恨什麼上是一致的,在愛什麼上是不一致的。如此而已。」
「這種聯盟至少是奇怪的,」德·瑪賽說,一面看了一眼費利克斯伯爵夫人和拉烏爾。
「您有什麼高見,我的好朋友?」埃斯巴夫人問伯爵夫人。
「我對政治一竅不通。」
「您以後會參預政治的,夫人,」德·瑪賽說,「到那時,您就是我們的雙重敵人[注]了。」
拿當和瑪麗只是在德·瑪賽走後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拉斯蒂涅跟着德·瑪賽離去,埃斯巴夫人一直把他們送到第一小客廳的門口。兩個情侶顧不得去想大臣的挖苦話,他們總算有了幾分鐘的自由。瑪麗急忙脫去一隻手套,將手伸給拉烏爾,拉烏爾抓住這隻手,吻着它,好像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伯爵夫人的目光表達了那麼高尚的柔情,使拉烏爾不禁熱淚盈眶,易激動的男人就是會動輒流淚。
「在哪兒能見到您?在哪兒能跟您講話?」他說,「假如我老是必須掩飾我的聲音、我的目光、我的心、我的愛情,那我會死去的。」
見他流淚,瑪麗非常激動,她答應只要天氣不太壞就到森林去散步。這一許諾給拉烏爾帶來的歡樂比佛洛麗納五年裡給他的歡樂還要多。
「我有多少話要對您講啊!這種不得已的沉默又使我多麼痛苦啊!」
伯爵夫人心醉神迷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這時候爵夫人回來了。
「怎麼,您對德·瑪賽的話竟無言以對?」她說著走了進來。
「對死者應當尊重,」拉烏爾回答說,「您沒看見他已經奄奄一息了嗎?拉斯蒂涅充當他的守護人,是希望他在遺囑裡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