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我親愛的,您這句話說得太晚了,我無法領情。」她笑着回答,「算了,別假正經了。昨天早晨在舞會上,您覺得德·旺德奈斯夫人佩着白鸛羽毛很美;她心裡明白,所以今天又為您戴上它。她愛您,您喜歡她;這確實太快了點兒,不過我看,你們相愛是很自然的事。我沒說錯吧?否則您就不會這樣死勁絞您的手套了。當一個男人不能坐在他所崇拜的女人的包廂裡,而是被人家當眾用不理不睬的辦法趕出來坐在我旁邊,因而氣得要命的時候,或者他希望人家大聲對他說的話,人家只能小聲對他說,弄得他煩躁極了的時候,才會像您這樣絞自己的手套。」
第二部分
確實,拉烏爾正絞着自己的一隻手套,露出一隻白得驚人的手。
「您為她作出了您不曾為社會作出的犧牲,」她繼續說,一面肆無忌憚地盯着拉烏爾的那隻手,「她該為自己的成功高興,而且會因此而自命不凡;不過,我要處在她的地位,也許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以前僅僅稱得上聰明,今後她會被看成天才了。您寫本書把她描繪一番吧,您是很會寫這種書的。親愛的朋友,書裡別忘了提德·旺德奈斯,就算為我寫的吧。他太自以為是。我受不了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氣,就好像他是奧林匹斯山的朱庇特似的。據說,神話裡的所有天神中,惟有朱庇特沒遇到過不順心的事。」
「夫人,」拉烏爾激動地說,「要是您以為我會把自己的感受和愛情當作商品來出賣,那您就把我的靈魂看得太低下了。我寧願照英國人的習慣,在女人脖子上套根繩子,把她牽到市場上去賣,也不幹這種文學上的下賤勾當。」
「可我瞭解瑪麗,她會叫您寫的。」
「她才不會呢!」拉烏爾滿腔熱情地說。
「這麼說,您很瞭解她囉?」
拿當不禁笑自己,他,一個寫戲的人,竟把假戲當真了。
「戲已經不在那兒演了,」他指指舞台說,「戲在您的包廂裡演。」
他拿起觀劇鏡觀察劇場,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您怨恨我嗎?」侯爵夫人斜睨着他問道,「您的秘密不是總被我識破嗎?我們是很容易和解的。您到我家來,我每星期三接待客人。親愛的伯爵夫人只要看到您來,她就會每次必到。有時候我在四點到五點之間會見她,這是我接待為數不多的至親好友的時間。我是個好心腸的女人,我把您也算在受優待者之列。」
「嘿!」拉烏爾說,「您瞧,上流社會是多麼不公正,人家還說您厲害呢!」
「我嗎?」她說,「必要的時候我也厲害。難道不需要自衛嗎?不過,您那位伯爵夫人,我是很喜歡她的,您該高興了吧!她很迷人。她將以孩子般的快樂心情,把您的名字第一個刻在她的心坎兒上。所有的戀人,哪伯是那些小伍長,也都是懷着這種心情把他們姓名的第一個字母刻在樹皮上的。女人的初戀好比一個甜美的果子,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給男人的溫情和體貼裡就會攙雜些手腕。像我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什麼都可以講,什麼都不怕,連新聞記者也不怕。我跟您說了吧,我們女人往往要到遲暮之年才知道怎樣使男人幸福,而我們開始戀愛時則是使自己幸福,同時讓你們男人的自尊心得到種種滿足。在初戀的女人身上,心靈一片天真,一切都出乎意料地令人心醉神迷。您的詩人氣質那麼重,一定會喜歡花甚于喜歡果子。我們半年後等着瞧吧!」
拉烏爾像所有犯了罪的人一樣,總是想方設法一味抵賴。然而這只能給厲害的辯論對手提供武器。這場巴黎女人最擅長的妙趣橫生而又佈滿陷阱的談話,如同無數套索,把拉烏爾套住,無法脫身,他真怕無意中泄露了實情,被侯爵夫人利用來取笑他;因此,看到杜德萊勛爵夫人走進包廂,他便謹慎地抽身走了。
「怎麼樣,」這位英國女人問侯爵夫人,「他們兩人的情況如何?」
「他們相愛得簡直髮狂了,這是拿當剛纔對我說的。」
「他長得再醜點就好了,」杜德萊勛爵夫人說,一面朝費利克斯投去惡毒的一瞥,「除此之外,他倒挺符合我的要求;他父親是個猶太舊貨商,婚後不久就破產而死;他母親生前是個天主教徒,不幸,她把兒子培養成了基督教徒。」
關於自己的出身,拿當一直小心隱瞞着,不久前被杜德萊勛爵夫人打聽到了。她一想到可以從中編出幾句話來狠狠地挖苦旺德奈斯,就預先感到幾分快意。
「可我剛纔還邀請他到我家來呢!」侯爵夫人說。
「我昨天不也接待他了嗎?」杜德萊勛爵夫人說,「我的天使,有些樂趣是要花很大代價去換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