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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朋友,」他說,「你們知道我和佛洛麗納的關係,也瞭解我的生活,要是我在你們面前供認,我還不知道和一個伯爵夫人相愛是什麼滋味,你們是不會覺得奇怪的。我每想到自己只能在詩裡送給自己一位見阿特麗克絲[注]或者洛爾[注],便感到無比委屈!一個高貴而純潔的女人就像沒有污點的良心,她使我們在自己眼裡顯得美好。在別處,我們可以玷污自己;在她面前,我們必須始終是高尚的、驕傲的、潔白無瑕的。在別處,我們過着瘋狂的生活;但在她身邊,卻像沙漠中的綠洲那樣寧靜、清新、翠綠。」
「好了,好了,傻瓜,」拉斯蒂涅說,「提高點調門,像帕格尼尼那樣,在第四根弦上演奏摩西的祈禱[注]吧。」
拉烏爾不言語了,兩眼直愣愣地一動不動。沉默了一會兒,他說:
「這個無聊的學徒部長不理解我。」
就這樣,當岩石街的夏娃滿心羞愧地躺下睡覺,為自己竟那麼樂意聽大詩人講話而感到惶惶不安,並且動搖于對德·旺德奈斯的感激之情和蛇的甜言蜜語的誘惑之間的時候,這三個厚顏無恥的人卻在踐踏她那剛剛開放的嬌嫩潔白的愛情之花。唉,要是女人們知道,這些在她們身邊是那麼耐心、那麼善於曲意奉承的男人,一旦遠離她們就多麼厚顏無恥……他們對自己所愛的一切又是多麼滿不在乎……唉!純潔、美麗。羞怯的女人,男人是怎樣在粗魯的玩笑中揭露她的秘密,對她評頭論足啊!但同時這又是多麼大的勝利!她愈是失掉遮體的薄紗,就愈顯出她的美麗!
此刻,瑪麗正把拉烏爾和費利克斯兩人作比較,絲毫沒想到這種比較會給她的感情帶來什麼樣的危險。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拉烏爾和費利克斯兩人更能形成鮮明對照的了。拉烏爾是那麼不修邊幅,氣質粗曠;而費利克斯則像時髦女人似的注意儀表,衣冠楚楚,舉止disinvoltura[注],始終保持着當年杜德萊勛爵夫人給他調理成的英國紳士風度。這種明顯的對比很能激發女人的想象,因為她們相當容易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伯爵夫人是個規矩而虔誠的女人,第二天,她在她的天堂裡禁止自己去想拉烏爾,還責備自己是個可恥的忘恩負義者。
吃午飯時她問丈夫:「你覺得拉烏爾·拿當這個人怎麼樣?」
「一個耍杯子的雜技演員,」伯爵回答,「一座用點金粉就能平息的火山。德·蒙柯奈伯爵夫人不該讓這種人進她的沙龍。」
這一回答使瑪麗很傷心,尤其是在談到文學界時,費利克斯為了用事實證明他對拉烏爾的評價正確,向瑪麗講了他所知道的拉烏爾的生活軼事,說他的生活朝不保夕,和一個名角兒佛洛麗納在一起鬼混。臨了,伯爵又說:「這個人確有點才氣,可是他既沒有恆心又沒有耐性,而這是天才得以持久和不朽的必備品質。為了使世人敬服,他臍身於他無法在那兒久駐的上流社會。真正的天才,勤奮而正派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他們勇敢地走自己的路,他們承認貧困,而不用虛假的榮華來掩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