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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候都小。難道在人們都奔到窗口,嘴裡高喊着「當心」,並且把街道照得通亮的時候,小偷還會在街上漫步嗎?如果說,在這都市、政治和道德不斷動盪的年代,發生過一些婚姻悲劇,那也是極個別的現象,並不比在王朝復辟時期更為公眾所注意。不過,女人們之間對小說和戲劇這兩種浪漫的文學形式談得很多,談話中常常提到情夫,這是她們希望遇到而又很難遇到的人物。社會上的風流韻事為她們提供了談話資料,而談論時,照例是那些生活上無可指責的貴婦唱主角。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享受着不合法的幸福的女人,對這種話題往往表現出反感的態度,她們在社交場合總是擺出一副正經、謹慎乃至近乎膽怯的樣子;彷彿在懇求大家別談這些,又好像在懇求大家原諒她們享受了歡樂。相反,當一個女人津津有味地聽別人談論某某女人失足的事或叫人向她解釋,偷情的女人究竟能領略什麼樣的歡樂時,我敢說,這個女人準是站在十字路口猶豫不決,不知該選擇哪條路。整個冬天,上流社會的聲音在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耳邊狂吼,雷雨前的暴風在她四周呼嘯。那些自稱是她的朋友的貴婦們,仗着有顯赫的門第和社會地位保護她們的名聲,多次給瑪麗描繪情夫的誘人形象,在她心靈裡撒下了很多關於愛情的熱烈言辭,說什麼,對於女人,生活的真諦就是偉大的愛情。這是斯塔爾夫人的話,她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有時,在至親好友之間,伯爵夫人天真地問,情夫和丈夫有什麼不同。這時,希望伯爵夫人遭遇不幸的女人們便少不了給她一個奧妙的回答,以便激起她的好奇,喚起她的想象,撥動她的心弦,引起她的興趣。比如,她的嫂嫂德·旺德奈斯侯爵夫人說:「我親愛的妹妹,和丈夫在一起是平平庸庸地過日子,和情夫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生活。」杜德萊勛爵夫人說:「婚姻是煉獄,愛情是天堂,我的孩子。」德·圖希小姐叫道:「別聽她的,愛情是地獄。」德·羅什菲德侯爵夫人駁道:「可在這個地獄裡,人們能夠愛呀。人們在痛苦中得到的樂趣比在幸福中得到的多。不信你看看那些殉道者!」埃斯巴侯爵夫人說:「小傻瓜,和丈夫在一起,可以說我們的生活支柱是自己;但愛上一個人,生活的支柱就是他人。」漂亮的莫依娜·德·聖埃雷安則笑着說:「情夫好比禁果,我認為這句話概括了一切。有時,瑪麗不赴外交界的聚會,也不到杜德萊勛爵夫人或加拉蒂奧訥公主這些有錢的外國人家裡參加舞會,這種時候她總是上意大利劇院或歌劇院看戲,然後就去埃斯巴侯爵夫人家或是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家,有時去德·圖希小姐家或蒙柯奈伯爵夫人家,再不就是去葛朗利厄夫人家,當時只有這幾個貴族沙龍對外開放;而每次從這些人家出來,她心裡都播下了不良的種子。人們勸她要充實自己的生活(這是當時一句時髦話),要被人理解(這也是一句在女人嘴裡有着奇」怪涵義的話)。她懷着不安、激動、好奇的心情回到家裡,陷入沉思。她感到自己的生活裡缺了點什麼,不過她還不至于把它看成一片空虛。
德·蒙柯奈伯爵夫人家是瑪麗常去的沙龍之中最有趣、也是人最雜的一個。德·蒙柯奈伯爵夫人是一位嬌小可愛的女人,她接待藝術名流、金融巨頭、傑出的作家,不過要經過非常嚴格的挑選,因此,在交際方面最挑剔的人也不必擔心在她家遇到任何二流人物,最自負的人在那兒也不會失望。社交界重新聚首的那個冬天,德·埃斯巴夫人,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德·圖希小姐和德·葛朗利厄公爵夫人等好幾家的沙龍已在藝術、科學、文學、政治等各界新的知名人士中吸收了成員。上流社會是從不放棄它的權利的,它總是要人們給它消閒解悶。冬末春初,在蒙柯奈伯爵夫人舉辦的一次演奏會上,當代一位文學界和政界的名人拉烏爾·拿當露面了。他是由當時最有才華、也是最懶散的作家之一,愛彌爾·勃龍代介紹來的。愛彌爾·勃龍代也是名人,不過這只是就小範圍而言:新聞界很捧他,但出了這個圈子,他就不為人所知了。這一點,勃龍代自己也明白;再說他也不抱任何幻想,言談間常表示看不起名譽地位,譬如他說過:「榮譽是一種毒藥,只能小劑量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