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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狄利婭:假如你不是她們的父親,這滿頭的白雪也該引起她們的憐憫。這樣一張面龐是受得起激戰的狂風吹打的嗎?它能夠抵禦可怕的雷霆嗎?在最驚人的閃電的光輝之下,你,可憐的無援的兵士!戴着這一頂薄薄的戎盔,苦苦地守住你的哨崗嗎?我的敵人的狗,即使它曾經咬過我,在那樣的夜裡,我也要讓它躺在我的火爐之前。但是你,可憐的父親,卻甘心鑽在污穢霉爛的稻草裡,和豬狗、和流浪的乞兒作伴嗎?唉!唉!你的生命不和你的智慧同歸於盡,才是一件怪事。他醒來了;對他說些什麼話吧。
醫生:娘娘,應該您去跟他說說。
考狄利婭:父王陛下,您好嗎?
李爾:你們不應該把我從墳墓中間拖了出來。你是一個有福的靈魂;我卻縛在一個烈火的車輪上,我自己的眼淚也像熔鉛一樣灼痛我的臉。
考狄利婭:父親,您認識我嗎?
李爾:你是一個靈魂,我知道;你在什麼時候死的?
考狄利婭:還是瘋瘋癲癲的。
醫生: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暫時不要驚擾他。
李爾:我到過些什麼地方?現在我在什麼地方?明亮的白晝嗎?我大大受了騙啦。我如果看見別人落到這一個地步,我也要為他心碎而死。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我不願發誓這一雙是我的手;讓我試試看,這針刺上去是覺得痛的。但願我能夠知道我自己的實在情形!
考狄利婭:啊!瞧著我,父親,把您的手按在我的頭上為我祝福吧。不,父親,您千萬不能跪下。
李爾:請不要取笑我;我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傻老頭子,活了八十多歲了;不瞞您說,我怕我的頭腦有點兒不大健全。我想我應該認識您,也該認識這個人;可是我不敢確定;因為我全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而且憑着我所有的能力,我也記不起來什麼時候穿上這身衣服;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在什麼所在過夜。不要笑我;我想這位夫人是我的孩子考狄利婭。
考狄利婭:正是,正是。
李爾:你在流着眼淚嗎?當真。請你不要哭啦;要是你有毒藥為我預備着,我願意喝下去。我知道你不愛我;因為我記得你的兩個姊姊都虐待我;你虐待我還有幾分理由,她們卻沒有理由虐待我。
考狄利婭:誰都沒有這理由。
李爾:我是在法國嗎?
肯特:在您自己的國土之內,陛下。
李爾:不要騙我。
醫生:請寬心一點,娘娘;您看他的瘋狂已經平靜下去了;可是再向他提起他經歷的事情,卻是非常危險的。不要多煩擾他,讓他的神經完全安定下來。
考狄利婭:請陛下到裏邊去安息安息吧。
李爾:你必須原諒我。請你不咎既往,寬赦我的過失;我是個年老糊塗的人。(李爾、考狄利婭、醫生及侍從等同下。)
侍臣:先生,康華爾公爵被刺的消息是真的嗎?
肯特:完全真確。
侍臣:他的軍隊歸什麼人帶領?
肯特:據說是葛羅斯特的庶子。
侍臣:他們說他的放逐在外的兒子愛德伽現在跟肯特伯爵都在德國。
肯特:消息常常變化不定。現在是應該戒備的時候了,英國軍隊已在迅速逼近。
侍臣:一場血戰是免不了的。再會,先生。(下。)
肯特:我的目的能不能順利達到,要看這一場戰事的結果方纔分曉。(下。)
第五幕
第一場 多佛附近英軍營地
旗鼓前導,愛德蒙、里根、軍官、兵士及侍從等上。
愛德蒙:(向一軍官)你去問一聲公爵,他是不是仍舊保持着原來的決心,還是因為有了其他的理由,已經改變了方針;他這個人搖擺不定,畏首畏尾;我要知道他究竟抱著怎樣的主張。(軍官下。)
里根:我那姊姊差來的人一定在路上出了事啦。
愛德蒙:那可說不定,夫人。
里根:好爵爺,我對你的一片好心,你不會不知道的;現在請你告訴我,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不愛我的姊姊嗎?
愛德蒙:我只是按照我的名分敬愛她。
里根:可是你從來沒有深入我的姊夫的禁地嗎?
愛德蒙:這樣的思想是有失您自己的體統的。
里根:我怕你們已經打成一片,她心坎兒裡只有你一個人哩。
愛德蒙:憑着我的名譽起誓,夫人,沒有這樣的事。
里根:我決不答應她;我的親愛的爵爺,不要跟她親熱。
愛德蒙:您放心吧。——她跟她的公爵丈夫來啦!
旗鼓前導,奧本尼、高納里爾及兵士等上。
高納里爾:(旁白)我寧願這一次戰爭失敗,也不讓我那個妹子把他從我手裡奪了去。
奧本尼:賢妹久違了。伯爵,我聽說王上已經帶了一班受不住我國的苛政、高呼不平的人們,到他女兒的地方去了。要是我們所興的是一場不義之師,我是再也提不起我的勇氣來的;可是現在的問題,並不是我們的王上和他手下的一群人在法國的煽動之下,用堂堂正正的理由向我們興師問罪,而是法國舉兵侵犯我們的領土,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
愛德蒙:您說得有理,佩服,佩服。
里根:這種話講它做什麼呢?
高納里爾:我們只須同心合力,打退敵人,這些內部的糾紛,不是現在所要討論的問題。
奧本尼:那麼讓我們跟那些久歷戎行的戰士們討論討論我們所應該採取的戰略吧。
愛德蒙:很好,我就到您的帳裡來叨陪末議。
里根:姊姊,您也跟我們一塊兒去嗎?
高納里爾:不。
里根:您怎麼可以不去?來,請吧。
高納里爾:(旁白)哼!我明白你的意裡。(高聲)好,我就去。
愛德伽喬裝上。
愛德伽:殿下要是不嫌我微賤,請聽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