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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爾:不,不,他們不會幹這樣的事。
肯特:他們干也幹了。
李爾:憑着朱庇特起誓,沒有這樣的事。
肯特:憑着朱諾起誓,有這樣的事。
李爾:他們不敢做這樣的事;他們不能,也不會做這樣的事;要是他們有意作出這種重大的暴行來,那簡直比殺人更不可恕了。趕快告訴我,你究竟犯了什麼罪,他們才會用這種刑罰來對待一個國王的使者。
肯特:陛下,我帶了您的信到了他們家裡,當我跪在地上把信交上去,還沒有立起身來的時候,又有一個使者汗流滿面,氣喘吁吁,急急忙忙地奔了進來,代他的女主人高納里爾向他們請安,隨後把一封書信遞上去,打斷了我的公事;他們看見她也有信來,就來不及理睬我,先讀她的信;讀罷了信,他們立刻召集仆從,上馬出發,叫我跟到這兒來,等候他們的答覆;對待我十分冷淡。一到這兒,我又碰見了那個使者,他也就是最近對您非常無禮的那個傢伙,我知道他們對我這樣冷淡,都是因為他來了的緣故,一時激于氣憤,不加考慮地向他動起武來;他看見我這樣,就高聲發出懦怯的叫喊,驚動了全宅子的人。您的女婿女兒認為我犯了這樣的罪,應該把我羞辱一下,所以就把我枷起來了。
弄人:冬天還沒有過去,要是野雁盡往那個方向飛。
老父衣百結,
兒女不相識;
老父滿囊金,
兒女盡孝心。
命運如娼妓,
貧賤遭遺棄。
雖然這樣說,你的女兒們還要孝敬你數不清的煩惱哩。
李爾:啊!我這一肚子的氣都湧上我的心頭來了!你這一股無名的氣惱,快給我平下去吧!我這女兒呢?
肯特:在裏邊,陛下;跟伯爵在一起。
李爾:不要跟我;在這兒等着。(下。)
侍臣:除了你剛纔所說的以外,你沒有犯其他的過失嗎?
肯特:沒有。王上怎麼不多帶幾個人來?
弄人:你會發出這麼一個問題,活該給人用足枷枷起來。
肯特:為什麼,傻瓜?
弄人:你應該拜螞蟻做老師,讓它教訓你冬天是不能工作的。誰都長着眼睛,除非瞎子,每個人都看得清自己該朝哪一邊走;就算眼睛瞎了,二十個鼻子裡也沒有一個鼻子嗅不出來他身上發霉的味道。一個大車輪滾下山坡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抓住它,免得跟它一起滾下去,跌斷了你的頭頸;可是你要是看見它上山去,那麼讓它拖着你一起上去吧。倘然有什麼聰明人給你更好的教訓,請你把這番話還我;一個傻瓜的教訓,只配讓一個混蛋去遵從。
他為了自己的利益,
向你屈節卑躬,
天色一變就要告別,
留下你在雨中。
聰明的人全都飛散,
只剩傻瓜一個;
傻瓜逃走變成混蛋,
那混蛋不是我。
肯特:傻瓜,你從什麼地方學會這支歌兒?
弄人:不是在足枷裡,傻瓜。
李爾偕葛羅斯特重上。
李爾:拒絶跟我說話!他們有病!他們疲倦了,他們昨天晚上走路辛苦!都是些鬼話,明明是要背叛我的意思。給我再去向他們要一個好一點的答覆來。
葛羅斯特:陛下,您知道公爵的火性,他決定了怎樣就是怎樣,再也沒有更改的。
李爾:報應哪!疫癘!死亡!禍亂!火性!什麼火性?嘿,葛羅斯特,葛羅斯特,我要跟康華爾公爵和他的妻子說話。
葛羅斯特:呃,陛下,我已經對他們說過了。
李爾:對他們說過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葛羅斯特:是,陛下。
李爾:國王要跟康華爾說話;親愛的父親要跟他的女兒說話,叫她出來見我:你有沒有這樣告訴他們?我這口氣,我這一腔血!哼,火性!火性子的公爵!對那性如烈火的公爵說——不,且慢,也許他真的不大舒服;一個人為了疾病往往疏忽了他原來健康時的責任,是應當加以原諒的;我們身體上有了病痛,精神上總是連帶覺得煩躁鬱悶,那時候就不由我們自己作主了。我且忍耐一下,不要太鹵莽了,對一個有病的人作過分求全的責備。該死!(視肯特)為什麼把他枷在這兒?這一種舉動使我相信公爵和她對我迴避,完全是一種預定的計謀。把我的僕人放出來還我。去,對公爵和他的妻子說,我現在立刻就要跟他們說話;叫他們趕快出來見我,否則我要在他們的寢室門前擂起鼓來,攪得他們不能安睡。
葛羅斯特:我但願你們大家和和好好的。(下。)
李爾:啊!我的心!我的怒氣直衝的心!把怒氣退下去吧!
弄人:你向它吆喝吧,老伯伯,就像廚娘把活鰻魚放進麵糊裡的時候那樣;她拿起手裡的棍子,在它們的頭上敲了幾下,喊道:「下去,壞東西,下去!」也就像她的兄弟,為了愛他的馬兒,替它在草料上塗了牛油。
康華爾、里根、葛羅斯特及眾仆上。
李爾:你們兩位早安!
康華爾:祝福陛下!(眾人釋肯特。)
里根:我很高興看見陛下。
李爾:里根,我想你一定高興看見我的;我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想;要是你不高興看見我,我就要跟你已故的母親離婚,把她的墳墓當作一座淫婦的丘隴。(向肯特)啊!你放出來了嗎?等會兒再談吧。親愛的里根,你的姊姊太不孝啦。啊,里根!她的無情的凶惡像餓鷹的利喙一樣猛啄我的心。(以手按於心口)我簡直不能告訴你;你不會相信她忍心害理到什麼地步——啊,里根!
里根:父親,請您不要惱怒。我想她不會對您有失敬禮,恐怕還是您不能諒解她的苦心哩。
李爾:啊,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