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
就在葬禮舉行過後的第二天,律師又看到了老修士,接見的時候他一句話都不說。修士不聲不響伸出手來,維克托蘭·于洛不聲不響給了他八十張一千法郎的鈔票,是從克勒韋爾書桌裡拿到的錢總數的一部分。小於洛太太繼承了普雷勒的田地利三萬法郎利息的存款。克勒韋爾太太遺贈三十萬法郎給于洛男爵。那個生滿瘰癧的斯塔尼斯拉斯,成年的時候可以拿到二萬四千存息和克勒韋爾公館。
舊教的慈善家,苦心孤詣在巴黎設了許多救濟機構,其中一個是德·拉尚特裡太太主辦的,目的是要把一些兩相情願結合的男女正式結婚,替他們代辦宗教手續與法律手續。國會不肯放鬆婚姻登記的收入,當權的中產階級也不肯放鬆公證人的收入,他們只裝做不知道平民中間有四分之三的人拿不出十五法郎的婚約費用。在這一點上,公證人公會遠不如訴訟代理人公會。巴黎的訴訟代理人,雖然受到很多譭謗,還肯替清寒的當事人免費辦案子;公證人卻至今不願為窮人免費訂立婚約。至于國庫,那直要跟上上下下的政府機關去抗爭,才有希望使它通融辦理。婚姻登記是絶對不理會實際情形的。同時教會也要徵收一筆婚姻稅。極端商業化的法國教會,在上帝的廟堂裡還拿凳子椅子賣錢,做一筆無恥的生意,使外國人看了氣憤,雖然它決不至于忘掉耶穌把做買賣的趕出廟堂時的震怒。教會不肯放棄這項收入,是因為這筆款子(名義上說是收回成本)現在的確成為它一部分資源;所以那些教堂的錯處實際還是政府的錯處。上面那些情形湊合起來,再趕上這個只關切黑人、關切兒童罪犯、而無暇顧及遭難的老實人的時代,使許多安分守己的配偶只能姘居了事,因為拿不出三十法郎,那是區政府、教堂、公證人、登記處,替一對巴黎人辦結婚手續的最低費用。德·拉尚特裡太太的機構,就是要尋訪這一類窮苦的配偶,幫助他們取得宗教的、合法的地位;第一個步驟是先救濟窮人,那就更容易訪查他們有沒有不合法的生活情形了。
于洛男爵夫人完全複原之後,繼續執行她的職務。德·拉尚特裡太太來請她在原職之外再兼一個差事,就是要把窮人的私婚變成合法的婚姻。
男爵夫人一開場就想到幾個線索,有一家是住在從前稱為小波蘭的那個貧民窟裡的。那區域包括岩石街、苗圃街、米羅梅尼爾街,彷彿是聖馬爾索區伸展出去的。該區的情形只消一句話就可說明:有些屋子的房東簡直不敢向住戶討房租,也沒有一個執達吏敢去攆走欠租的房客;因為住的都是些工人、惹是生非的打手、無所不為的窮光蛋之類。那時房地產的投機,着眼到巴黎這一角來了,想在阿姆斯特丹街和魯勒城關街中間的荒地上蓋造新屋,從而改變本區的面目和居民的成分。營造工匠的斧頭鑿子,在巴黎宣導文明的作用,你真是想象不到。一朝蓋起有門房的漂亮屋子,四周鋪上人行道,底層造了鋪面,房租一經提高,那些無業游民、沒有傢具的家庭、壞房客,自然都不會來了。各區裡無賴的居民,以及除非法院派遣、警察從不插足的藏垢納污之所,就是這樣給廓清的。
一八四四年六月,拉博爾德廣場一帶,外觀還是一個教人不大放心的地方。戎裝耀目的步兵,偶爾從苗圃街往上踱到那些陰森可怖的街上,會意想不到的看見貴族階級給一個下等女人推來撞去。住這些區域的都是些赤貧的,無知無識的小民,所以巴黎最後一批代筆的人還有不少在那兒混飯吃。只要你看到濺滿污泥的底層或是底層的閣樓,玻璃窗上貼著張白紙,標着代寫書信幾個大大的斜體字,你就可大膽斷定那是一個文盲的區域,也就是苦難與罪惡的淵藪。愚昧是罪惡之母。一個人犯罪第一是因為沒有推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