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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打鈴教瑪麗埃特收拾他的東西,快快的、偷偷的裝箱。然後他比平時格外熱烈的擁抱了太太,叫她離開一會,他要把交代維克托蘭的事寫下來;他答應到晚上才走,並且帶她一同走。可是男爵夫人一進客廳,機靈的老人立刻從盥洗室溜入穿堂,出去了,臨走交給瑪麗埃特一張字條,寫着「衣箱即送科爾貝車站,留交埃克托先生收。」等到瑪麗埃特把字條交給男爵夫人,說先生走了的時候,男爵早已坐著一輛馬車在巴黎街上飛奔了。阿黛莉娜撲到房裡,比往日抖得更厲害了;孩子們驚駭之下,聽見一聲尖叫,也跟了進來。大家抱起昏厥的男爵夫人放在床上。她大發肝陽,死去活來的病了一個月。
「他在哪兒呢?」她從頭至尾只有這句話。
維克托蘭的尋訪,毫無結果。事情是這樣的。男爵坐車先到王宮市場。到了那邊,他把渾身解數都拿出來,執行他傷心痛苦、癱倒在床上時所想好的計劃。他穿過廣場,在若克萊街租了一輛華麗的馬車。車伕照他的吩咐,把車趕到主教城街往約瑟法的公館直衝進去。門丁聽見馬夫叫喊,又看見是輛極漂亮的車,便開了大門。當差的去報告約瑟法,說有一位行動不便的老人不能下車,請她下樓一趟。為了好奇心,她居然來了。
「約瑟法,是我啊!……」
有名的歌唱家,只能從口音上認出她的于洛。
「怎麼,是你!可憐的朋友?……真的,你竟象給德國猶太人浸過藥水,兌換商不肯收的舊洋錢。」
「唉!不錯,」于洛回答,「我死裡逃生,剛病了一場!你可老是這樣美,你!你肯不肯發發善心呢?」
「要看什麼事,一切都是相對的。」
「你說,你能不能讓我在閣樓上用人房裡住幾天?我沒有錢,沒有希望,沒有飯吃,沒有恩俸,沒有女人,沒有孩子,沒有住處,沒有榮譽,沒有勇氣,沒有朋友,而更糟糕的,還受着債主的威逼……」
「可憐的老兄!多少個沒有啊!是不是也沒有褲子?」
「你笑我,我完了!我可是打定主意來投奔你的,好象當年古維爾投奔尼儂一樣。①」
①古維爾是十七世紀法國的總收稅官,負責徵收人頭稅。因貪污稅款被判死刑,為其情婦名媛尼儂所救。事後仍能混跡官場。
「人家說你是給一個大家閨秀攪到這樣的,嗯?那些妖精敲詐的本領比我們高明多了!……瞧你這把骨頭,就象是給烏鴉吃剩下來的……你身體簡直透明了!」
「事情急得很呢,約瑟法!」
「進來吧,老兄!我一個人在家,底下人又不認得你。把車子打發掉吧,車錢付了沒有?」
「付了,」男爵由約瑟法扶着下了車。
「要是你願意,可以冒充我父親,」歌女動了哀憐的心。
她把于洛帶到他上次來過的華麗的客廳裡坐下。
「可是真的,老兄,你害死了哥哥,害死了叔岳,弄得傾家蕩產,把兒子的產業抵押了幾次,跟你公主兩個吃掉了非洲政府的公款?」
男爵愁眉苦臉的點了點頭。
「好,我贊成你!」約瑟法嚷着,興奮的站了起來,「一把野火燒得精光!有氣派!有種!幹得徹底!不錯,你是浪子,可是有血性。哼,我寧可象你這樣為女人發瘋的敗家精,可不喜歡那些冷血的,沒有心肝的銀行家,人家把他們當做君子,實際卻拿着鐵路玩把戲,教上千的人破產,嚇,鐵路!對他們是黃金,對上當的傻子是廢鐵!你只害你自己人破產,你只處分你自己!並且你還有可以原諒的理由,生理的和精神的……」
她擺了一個悲壯的姿勢,念道:
那是愛神抓住了她的俘虜做她的犧牲。
「喂,你瞧!」她把身子轉了幾個圈兒,補上一句。
淫慾的代表赦免了于洛的罪孽,她在窮奢極侈的豪華中對他微笑。罪惡的偉大場面擺在眼前,彷彿教陪審官見了覺得情有可原似的。
「你那個大家閨秀,總該是好看的吧,至少?」約瑟法看了于洛的痛苦很難受,想先來一點兒佈施,給他排遣一下。
「呃,差不多跟你一樣!」男爵很巧妙的回答。
「並且……據說也精靈古怪,嗯?她跟你玩些什麼?是不是比我更滑稽?」
「甭提啦,」于洛說。
「據說我的克勒韋爾跟那個小伙子斯坦卜克,都給她勾上了,還有一個挺神氣的巴西人?」
「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