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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麼沒有!」克勒韋爾回答;「光是那所屋子就值這個數目……」
「那麼你現在手頭有四十萬嘍?」她若有所思的說。
「沒有。」
「那麼先生,你想把我二十萬法郎的屋價去借給那個醜婆娘嗎?你膽敢得罪你家的心肝肉兒!」
「你聽我說呀。」
「要是你把這筆錢交給一個笨蛋,去攪些新鮮玩意兒的慈善事業,那還表示你有出息,」她越說越有勁了,「我第一個會贊成;因為你頭腦太簡單,寫不出大本的政治理論來成名;你也沒有那種文筆能夠寫些老生常談的小冊子。象你這等人,只能提倡提倡社會的、道德的、國家的、或是一般性的事業,來揚揚名。人家已經占了先,輪不到你做善舉了,而那些善舉又是做錯了地方……救濟少年罪犯等等,早已聽膩了,救濟的結果,他們的命運不是比可憐的老實人好多了嗎?我覺得你,憑那二十萬法郎,應當想出一樁難一點的,真正有益的事情去幹。那麼大家提到你還會當你大善士,當你蒙蒂翁,我臉上也覺得光彩!可是把二十萬法郎丟在聖水缸裡,借給一個老虔婆,一個為了某種理由被丈夫遺棄的女人,——要知道,遺棄總是有理由的,你瞧,人家會遺棄我嗎?——那種傻事,在我們這個時代,只有一個老花粉商的腦袋才想得出!老脫不了掌柜氣!做了這種事,包你兩天以後不敢照鏡子!好,去吧,替我把這筆錢去存入公債基金庫,不拿收據就甭來見我。去吧,趕快,趁早!」
她抓着克勒韋爾的肩頭把他推出臥房,眼見他臉上又恢復了吝嗇鬼的神色。大門關上之後,她對自己說:
「啊!這一下李斯貝特的怨氣可出盡啦!……可惜她住在老元帥家裡,要不咱們真要笑死了!嚇!老太婆想搶我嘴裡的麵包!……讓我來收拾她!」
第
13章
于洛元帥,以他的最高軍階,不得不有一所與身分相當的屋子。蒙巴那斯街一共有兩三座王府,他就在那條街上住着一所巍峨宏大的府第。雖然租的是全幢,卻只用了底下一層;李斯貝特來管家的時候,就想立刻把二樓轉租出去,認為這一部分的收入抵得了全部房租,伯爵差不多可以白住,但是老軍人不答應。幾個月以來,元帥老是在暗中發愁。他看出弟媳婦的窘況,雖不知道原因,已經感覺到她在受罪。一向無憂無慮很快活的老人,不大出聲了,他特意把二層樓留着,有朝一日他的家可能成為男爵夫人母女倆的棲身之所。大家知道福芝罕伯爵家道平常,陸軍大臣維桑布爾親王,便硬要他的老夥計收受一筆搬家津貼。于洛把這筆錢置辦了底層的傢具,樣樣弄得體體面面的,因為他不願意,照他的說法,把元帥的權杖放在腳底下。①帝政時代,屋主人是個參議員,樓下幾間客廳裝修得非常富麗,白漆描金,到處雕花,至今還保存得很好。元帥又放進一些古色古香,同樣格局的傢具。車房裡停着一輛車,漆有兩棍交叉的徽號;逢到大場面,或是上陸軍部,或是進王宮,有什麼典禮或是慶祝,他便向外邊租用牲口。三十年來的用人是一個六十歲的老兵,廚娘是老兵的姊妹。因此他能夠省下萬把法郎,加在他預備給奧棠絲的一份小傢俬上面。老人天天從蒙巴那斯街穿過環城大道,步行到翎毛街;殘廢軍人見了他每次都對他立正敬禮,而元帥總是微微一笑的招呼他們。
①法國軍制,將校佩刀,唯元帥持權杖。
「你對他立正的那個人是誰呀?」有一天一個工人問一個殘廢的上尉。
「讓我來告訴你吧,小伙子,」軍官回答。
小伙子擺好了姿勢,預備耐着性子聽一個多嘴的人嘮叨。
「一八○九年,」殘廢軍官說,「皇帝帶著大軍衝向維也納,咱們的任務是保衛兩翼。到一座橋口,山岩上高高低低有三座堡壘,都是防守這座橋的炮兵陣地。我們的司令官是馬賽納元帥。你剛纔看見的那位,當時是禁衛軍榴霰兵團的旅長,我就在他部下……咱們的隊伍在橋這一邊,堡壘在河的對岸。我們這方面衝鋒沖了三次,退了三次。於是元帥說:『去找于洛來,只有他跟他的弟兄們吃得下這一仗。』咱們便開上去。從橋上退下來的將軍,在炮火下面攔住了于洛告訴他怎麼對付,說話的時候擋住了去路。旅長滿不在乎的回答說:『我不要聽意見,只要你騰出路來讓我走,』說罷他帶著部隊首先上了橋。於是砰隆隆!三十尊大炮對我們轟過來了……」
「哎唷!我的小乖乖!」工人叫道,「那一下子掛彩的該不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