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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要怎樣的愛情才能使一個犯了姦情的女人,把她良心的責備壓下去。可惜蘭娜走開了;她可以告訴你,今兒早上我還在流着淚祈禱上帝。你瞧,克勒韋爾先生,我從來不拿宗教開玩笑。你有沒有聽見我對宗教說過一句壞話?……」
克勒韋爾搖搖頭。
「我根本不許人家提到它……我拿什麼都打哈哈:哪怕是王上、政治、金融……凡是大家認為神聖的,我都百無禁忌,什麼法官、婚姻、愛情、小姑娘、老頭兒!……可是教會,上帝,歐,那我可絶口不提啦!我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把我的前程為你犧牲了……而你還不知道我愛你的程度!」
克勒韋爾把兩手合在一起。
「啊!不深深的參透我的心思,不測量一下我信念的深廣,你決不能知道我為你犧牲了什麼!……我覺得生來就有瑪德萊娜的本質。所以你瞧,我對教士多麼敬重!你算算我捐給教會的有多少!我從小受着母親的基督教教育,我是懂得上帝的!對我們這批墮落的人,他的話才最是驚心動魄。」
瓦萊麗抹了抹腮幫上的兩顆眼淚;她慷慨激昂的站起來,把克勒韋爾嚇壞了。
「你靜靜吧,我的心肝!……你使我害怕!」
瑪奈弗太太跪在了地下。
「我的上帝!我並不壞!」她合著手說,「求你收回這只迷途的羔羊,把它鞭撻也好,痛打也好,把她從使她墮落、使她犯奸的人手中奪回來,她一定很高興的靠在你的肩頭上!她將要滿心歡喜的回進她的羊圈!」
她站起身子瞪着克勒韋爾,克勒韋爾看到她慘白的眼睛就怕死了。
「並且,克勒韋爾,你知道不知道?我有時真怕……上帝在這個世界上,跟在他世界上一樣會執行他的裁判的。我怎麼能希望他對我慈悲呢?他對罪人的懲罰有各式各種,可能變成各式各種的苦難。凡是糊塗蟲弄不明白的災殃,實際都是補贖罪孽。母親臨死跟我講起她的晚境,就是這麼說的。要是你一朝丟掉了我……」她突然使出蠻勁緊緊抱住了克勒韋爾,「啊!那我只有死了!」
瑪奈弗太太把克勒韋爾鬆了手,又在她安樂椅前面跪下,合著兩手(多美的姿勢!),用熱誠無比的聲調做了一個禱告:
「聖女瓦萊麗,我的本名女神,你為什麼不多多降臨到我床頭來呢?我不是拜在你門下嗎?噢!求你今晚再來,象今天早上一樣感應我一些善念,使我離開邪路;我要象瑪德萊娜一樣,擺脫騙人的歡樂,擺脫世界上虛幻的榮華,甚至擺脫我那麼心愛的男人!」
「我的心肝!」克勒韋爾說。
「什麼心肝寶貝,從此完了,先生!」
她象一個貞女節婦似的傲然回過頭來,淚汪汪的,擺出一副莊嚴、冷淡、無情的面孔。
「少碰我,」她推開了克勒韋爾,「我的責任是什麼?……對我的丈夫忠實。他快死了,而我在幹什麼?我就在他墳墓旁邊欺騙他!他還把你的兒子當做他的呢……我要去對他和盤托出,先求了他的寬恕,再求上帝的寬恕。咱們分手吧!……再見,克勒韋爾先生!……」她站在那兒向克勒韋爾伸出一隻冰冷的手,“再見,朋友,咱們只能到一個更好的世界上去相會……你曾經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兒快樂,罪孽深重的快樂;
現在我要……是的,我要你尊重我了……”
克勒韋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做一團。
「你這只胖豬!」她叫道,接着一陣鬼嚎似的狂笑,「那些老虔婆就是用這種方法拐騙你二十萬法郎的。你還滿嘴的黎塞留元帥,洛弗拉斯,居然落了這種印版式的圈套!象斯坦卜克所說的。我,我要是願意,就會詐掉你二十萬,你這個胖子,這個傻瓜!……你的錢留着罷!要是你嫌太多,這太多的一份是我的!這正經女人因為年紀到了五十七,才做得那麼誠心;要是你給她兩個小錢,就從此甭來見我,你去收留她做情婦吧;哼,包你下一天給她瘦骨嶙峋的手抱得你渾身發疼,她的眼淚,她的破破爛爛的睡帽,夠你受用的了;她還要哭哭啼啼,把她的春情變做一陣大雨呢!……」
「的確,」克勒韋爾說,「二十萬法郎是一個數目……」
“她們好大的胃口,這些老虔婆……嚇!你這個近視眼!
她們傳道的價錢,比我們出賣世界上最珍貴最實惠的東西——快樂——還要貴!……她們還會編一套故事!歐,這些人我領教過,在母親那兒見識過的!她們以為什麼手段都使得,只要是為了教會,為了……我問你,你覺得丟人不丟人,我的小乖乖?你一向那麼捨不得給錢的……我統共也沒有拿到你二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