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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了,夫人,」克勒韋爾做出一副老奸巨滑的神氣,「可是你的要求是辦不到的……噢!我不是一個野蠻的父親,不是一個象拿破崙說的,從頭到腳都死心眼兒的吝嗇鬼。美麗的夫人,聽我說。要是孩子們為了自己破產,我會幫他們忙;可是替你的丈夫做擔保,夫人!……那不是去填一個無底洞嗎?把屋子做了三十萬押款,為了一個不可救藥的父親!糊塗的孩子,他們攪光了!又不曾大吃大喝的玩過!他們現在的生活,只靠維克托蘭在法院裡掙的那一點了。令郎就會說廢話!……哼!他想當大臣呢,這位小博士,咱們全家的希望!好一條救生船把自己都拖下了水。要是他為了應酬議員而欠債,為了爭取票數、擴張勢力而閙虧空,那我會對他說:『朋友,錢在這裡,你儘管拿!』可是替他老子付荒唐帳!——那些荒唐我不是早對你預言過了嗎?……啊!他老子使他再也爬不上去……將來倒是我要當大臣呢……」
「唉!親愛的克勒韋爾,問題不是為了咱們一片孝心的孩子……惟其你對維克托蘭和賽萊斯蒂納橫了心,我更要疼他們,把你盛怒之下給他們的悲傷解淡一些。你的懲罰孩子是因為他們做了一件好事!」
「是的,做了一樁不應該做的好事,就等於做了樁半惡事!」克勒韋爾很得意他的辭令。
「親愛的克勒韋爾,所謂做好事,並不是在錢多得滿起來的荷包裡掏點出來送人!而是為了慷慨而省吃儉用,為了做善事而吃苦、而預備人家忘恩負義!不花代價的施捨,上帝是不承認的……」
「夫人,聖徒盡可以進救濟院,他們知道那是天堂的大門。我,我是一個凡夫俗子,我怕上帝,我更怕貧窮的地獄。沒有錢,在眼前這個社會組織裡是最要不得的苦難。我是這個時代的人,我崇拜金錢!……」
「從世俗的眼光看,你是對的。」阿黛莉娜回答。
她真是離題十萬八千里,而她一想到叔父,就覺得自己象聖洛朗躺在火刑台上,因為叔父拔槍自殺的情景已經在她眼前了。她低下眼睛,然後又抬起來把克勒韋爾望了一眼,象天使一般溫柔,卻不是瓦萊麗那種富於誘惑性的淫蕩。早三年的話,這一個動人的眼風是會教克勒韋爾魂靈出竅的。她說:
「我覺得你從前還要豪爽得多……你提到三十萬法郎的時候,口氣象王爺一樣……」
克勒韋爾瞅着于洛太太,覺得她有如一朵花事闌珊的百合,不免隱隱約約起了一點疑心;但他對這位聖潔的女人的敬意,使他馬上把那點疑心壓了下去,不敢想到什麼風流的念頭。
「夫人,我並沒有改變;可是一個做過花粉生意的,當起王爺來也是有條有理,非常經濟的,不但事實如此,而且應當如此;他對付一切都保持這種井井有條的觀念。我們可以為了尋歡作樂立一個戶頭,放一筆賬,把某些盈利撥過去;但是動血本!……那簡直是發瘋了。孩子們應得的財產,他們母親的一份和我的一份,絶對少不了;可是他們總不至于要我悶死,要我做修士,做木乃伊吧!……我是喜歡及時行樂的!要享福到老的!凡是法律、感情、家庭要我盡的義務,我都盡過了;正如到期的票據我無不交割清楚。孩子們處理家務能象我一樣,我也就滿足了;至于眼前,只消我的胡閙,那我並不否認,只消我的胡閙對誰都不損害,除了那般戶頭之外……(對不對!你是不懂這個交易所的俗語的),孩子們就沒有一句話好責備我,而且在我死後照樣有筆可觀的遺產到手。他們關於自己的老子,能這樣說嗎?他一下子傷了兩個,把他的兒子和我的女兒一齊害上了……」
男爵夫人越說,離題越遠了:
「你對我的丈夫非常過不去,可是你會跟他做好朋友的,倘使他的太太意志薄弱的話……」
她對克勒韋爾飛了一個火辣辣的眼風。她象杜布瓦再三再四用腳踢着攝政王一般,①做得太露骨了,使風流的花粉商又動了好色的念頭,心裡想:
「她是不是想對於洛報復呢?……是不是覺得我當了區長比民團上尉高明呢?……女人真古怪!」
①杜布瓦(
1656—
1723),路易十五未成年時奧爾良公爵攝政時期的紅衣主教,攝政王的老師兼心腹。相傳某次攝政王微服出外,與杜布瓦偕行,偽裝杜之僕人。在外時杜即以仆役對待,屢加足踢,致攝政王后悔不該偽裝仆役。攝政王以好色著名,本書中所謂攝政王派即指此。
於是他擺出他第二種姿勢,色迷迷的瞅着男爵夫人。她接著說: